事情大致弄了清楚,可目的是什么,傅清宁不得而知。她只是个女孩儿,且上头已经有了兄长。傅简与高氏夫妇两个机关算计,把她给偷偷抱出去,叫爹娘以为她丢了,寻不回来了,对他们夫妇又有什么好处呢?傅清宁实在很难理解。而这一切,在傅简身上都问不出来了。傅清宁捏了捏太师椅的扶手,转了眼风去看徐嘉衍:“表哥,高氏如今应该还是关押在知府衙门的大牢中吧?”
徐嘉衍嗯了声,已经猜出了她想做什么:“连日赶路,你也累了,眼下又知道这些,不如先去休息,等明日我陪你到牢中去见她。”
傅清宁摇头说不用:“我不累。这些事情,被掩埋了十几年,我想尽快弄清楚——”她眸中闪过阴鸷:“所有人都以为我当年被偷走是意外,查了十几年,没能查到他们夫妇头上去。当年因为此事,我娘郁郁而终,若算下来,他们夫妇乃是我的杀母仇人!我不想等,也等不了!”
徐嘉衍沉默一瞬,再没犹豫,径直说好。那头霍云奕拦了下:“阿宁……”“奕表哥不用劝。”
傅清宁能猜得到他想劝什么,于是先拦了他,“我已经很冷静了,否则现在就该冲到那边,手刃仇人!”
她到底还是咬重了话音,因气氛与恨意,眼尾泛红:“奕表哥要劝我什么呢?劝我放下杀母之仇?还是劝我别记恨?这十几年的时间,我流落在外,诚然养父母待我也极好,可终归我本该过的不是那样的生活。我有亲生父母,还有嫡亲的兄长。甚至是我被接回侯府之后的半年时间里,他们夫妇又对我做了什么?这种种,奕表哥准备劝我放下吗?”
没有人的心胸能够宽广到这个地步。就算别的仇恨能放下,杀母之仇,如何能忍?霍云奕到了嘴边的那些话,因为傅清宁这一席话,就改了口:“我没打算劝你那个。只是牢狱之中不见天日,多是阴冷潮湿,你一个女孩儿本不适合踏足那样的地方,可既然要去,多加件衣服,别受了寒气。”
他一面说着,又叹口气,侧目看徐嘉衍:“先前是你陪着大伯母到凤阳来,替表妹处理了不少事情,在这上头比我熟,跟凤阳知府大概也说得上话,我跟三郎就不陪表妹过去了,你陪她去,看顾她些,别叫她有什么不好的。一会儿我跟三郎出去打听打听,倒看看城中流言,究竟如何。”
徐嘉衍嗯了一声应下来,就没再说别的。·徐嘉衍本来就没有打算带上傅清宁一道往府衙去。是以他先去了一趟知府衙门,见过凤阳知府,把事情是末缘由大抵说与知府听。那知府一向会来事儿,在朝为官的人,即便是外放在凤阳府,于京中也有些人脉和门路。何况无论是昭王休妻,还是谢家获罪,这些他都有所耳闻。当日他就晓得这位侯府遗孤不容小觑,得小心敬重着,如今看来,果然没错。故而徐嘉衍来说这些,他一个四品知府,也不觉得徐嘉衍唐突,反而满口应承下来,给了他府衙的令牌,让他带着去大牢不提。马车缓缓停下,凤阳府的天是比金陵要冷些。十月底早是深秋,再过些时日就要入冬了,且凤阳府每年初雪都来的格外早,在十一月中旬之前,基本就会飘然落下。外面冷得厉害,又是干冷,北风吹起来真是像小刀子一般,打在人脸上都是生疼的。傅清宁听了霍云奕的,出门前多加了件披风。此时下车,被寒风打了头,猛然还是打了个哆嗦。徐嘉衍在车下等她,等她踩着下马凳下来,他整个人挡在傅清宁身侧,替她遮去大半寒风凛冽。这些小动作,傅清宁都看在眼中,只是今日她实在笑不出来。然后扯了扯徐嘉衍大氅边缘处。徐嘉衍低头看她:“怎么了?”
“表哥让我自己跟她说吧。”
徐嘉衍眉心微拢,说了声好:“我不插话,但得陪在你身边,否则我不放心。”
傅清宁的意思本来就是要自己去见高氏,也不让徐嘉衍陪着。她说不上来因为什么。原本他什么事情都陪着她的,她也早就习惯了。可这件事,她就是不想让他也搅和进来。不过真想通了,又有什么呢?前世她最不堪的过往,徐嘉衍都一清二楚,还怕这些吗?于是她没再说什么,松开手,把冻的微红的小手又缩回自己的披风下。·大约各地的牢房都差不多,所以霍云奕说的很对。阴冷,潮湿,不见天日。也只有某些牢房的墙上开了四四方方一小扇天窗,偶尔能够渗漏进一些日光,光束打在地面,却并不会照亮整间牢房。小狱吏把傅清宁和徐嘉衍引至高氏的牢房外,就挂着一脸谄媚的笑意,说了声您请便,掖着手匆匆退开了。高氏被关了有小半年的时间,早没有了当初的心气。人也瘦了好几圈。她眼窝都有些凹陷下去。听得外面有动静,僵硬的转过头,往外看。乍然看见傅清宁,眼底闪过茫然,旋即便是狠戾:“是你!”
徐嘉衍皱眉,尽管知道高氏出不来,更伤不到傅清宁分毫,却还是下意识先往傅清宁身前护了一把。傅清宁叫表哥,说没事,然后拨开徐嘉衍的左臂。她冷眼看高氏:“一别近半年,看来你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
高氏死死地咬着下唇:“你这……”“骂人的话,就算了吧?你也省点力气。”
傅清宁的语气始终都是冰冷没有温度的:“高氏,当年你苦心孤诣,把我偷出侯府,究竟是为了什么?”
高氏眼底的震惊闪过,再加上她被关的久了,整个人的反应都稍稍有些迟钝,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能尽快收敛起眼底的惊讶和恐惧。傅清宁把那些情绪瞧得真切,冷嗤一声:“或是你想让我到府衙再告你一状,把你拉上堂去,上了刑,才肯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