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那样近距离的见到三郎。锦衣华服的小郎君,生得那样好看,我这样的人,多看一眼,都怕玷污了他。他笑着叫赶车的小厮给我五两银子,说怕撞疼了,让我去看看大夫,也给家里拿回去些钱,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往后手头宽裕了,也不至于我被人这样欺负羞辱。”
回忆起当年的许多事情,元宝甚至眼尾发红。霍明珠是眼看着他眼眶湿润,眼底泛起氤氲的。当下不屑,张口啐他:“你也少做这幅姿态给我们看了,没得叫人恶心罢了!他曾经那样帮你过,救过你,即便后来做过什么——真闹到要你杀他而后快的地步,你去告官,去告诉他爹娘,无论怎么样都好,也不至于要你这样痛下杀手,妄图取他性命的!”
“是吗?”
元宝听了霍明珠这话也不恼,淡淡的反问了一句后,继续说下去:“后来我娘病了,病倒了两个月,我阿嫂怀着身孕侍疾,因为辛苦劳累,导致小产,那是我兄嫂的第一个孩子。我娘那病很重,能要人命的,开方子抓药,不到半年的时间,家里的银子就花光了。郎君和娘子们养尊处优……”他说到此处,去看傅清宁,咬咬牙:“郡主您虽然长在坊间,可我也知道,您养父母是做生意的,哪怕只是小本经营,家里也不至于揭不开锅,一场病痛就掏空家底。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我那时候才多大啊?可我知道家里难,要活不下去了。阿娘的病还得治,难道放任不管,眼看着她病死吗?阿嫂小产要做小月子,也得好好进补,她毕竟是伤了元气根本的,要不好好补一补,往后子嗣上只怕都艰难。”
霍云奕顿时想到了一个词——山穷水尽。他隐隐明白过来,沉声道:“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想起了萧青之,找上他,从此做了他身边的长随小厮,是吧?”
元宝果然点头:“我爹娘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想过要卖儿卖女。爹娘总说,他们生下我们,就得负责,不能说养不活了,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把孩子给卖了,那当初何必要生呢?说到底也是怕把我们卖了后,做了人家家里的奴才,动辄打骂,我们都只能受着,吃苦受委屈,不能跟家里抱怨,是心疼我们。可我那时候想,三郎是这样好的一个人,他一定不会亏待我。我去找三郎之前,甚至都跟我爹说了好久,我爹才答应的。”
傅清宁觉着他爹娘倒是好的。多少人家既养不起孩子,又偏偏要生。等到家里头揭不开锅,也没有米下锅的时候,就拿了孩子出去卖。换回来银子一家子吃喝用,还要继续生。循环往复,没个尽头。竟从没替孩子的将来考虑过。似元宝爹娘这样的,倒确实是少见也难得。听到此处,傅清宁挑眉问元宝:“你就那么笃定,萧青之会把你留在身边当差?”
元宝摇头说没有:“兰陵萧氏是何等门楣,我就生在兰陵,祖祖辈辈都是兰陵人,从小听着兰陵萧氏的事迹长大的,哪里敢想过有朝一日能高攀上他家呢?那样的人家,似我们这样的人,便是往他家门里迈进去一步,都得算是我们三生有幸,祖坟上冒青烟了。三郎又是郡公夫人嫡生最小的郎君,在家中得受宠成什么样儿啊?他身边当差伺候的,哪一个不得精挑细选,怎么也轮不着我。可我还是想试试。没办法,那时候真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像是霍二郎君方才说的那样,走投无路了。我想救我娘,也想阿嫂还能给我生小侄子小侄女。那我就只能去试一试。”
元宝深吸口气,那一口气似没有尽头。他沉默良久。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把那口气长长的又舒出去,然后叹了口气:“我在萧府门外等了七天。那也是个寒冬时节,我衣衫单薄,每天一早就去,等到入夜府门紧闭。如此七天后,我才见到了三郎。”
傅清宁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一旁霍明珠却嗤一声开了口:“萧府门上当值的小厮八成以为你是要饭的,竟然乞讨到萧宅府门口去。”
元宝也不生气,反而自嘲笑着说是啊:“换做哪一户高门,见了我这样的,怕都会这样认为。但三郎不会。”
他稍顿一顿,又去回忆彼时发生的事:“三郎整整七日没出门,我后来才知道,他贪玩,课业没做好,被郡公禁足了七天,在家里抄书临字帖来着。郡公留下的课业都完成得不错,他才得了空出门。结果那天一出门,就看见了我。三郎那时候是真的很好。明明只是与我有一面之缘,都过去了半年之久,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
霍云沛眼皮一跳,突然问他:“萧青之也以为你是上门去打秋风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