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肯定要说的。傅清宁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徐嘉衍。何况佩兰那点儿小心思,徐嘉衍其实也未必是不知道的。但把人叫到内宅来问没什么意思,还要惊动了长辈们。傅清宁面沉如水,站起身来,提步就要往外走的架势。碧霄诶的一声叫姑娘,匆匆跑去取了披风来,替傅清宁穿好了:“姑娘也太心急,外面那样冷,天寒地冻的,就算要出门也得穿好了披风呢。”
傅清宁面色才稍稍缓和,领着碧霄一道出了门去。结果主仆两个才出了门,正好遇上佩兰从外头回来。佩兰大抵是没有想到傅清宁回来的这样快,一看见她,原本眉开眼笑的那张脸,登时凝住了。所有表情僵硬起来,连带着身形也一顿,而后对抄着手,快步近了前来:“姑娘回来啦。”
傅清宁似笑非笑的看她。钗是新的,耳坠子也是新换的,一整个院子的奴婢们加起来都没有她花俏。碧霄和红微生的都好,连翘更是称得上漂亮的,因是做奴婢的,平日里也不会擦脂抹粉,刻意装扮。只有佩兰,心思最不正经。傅清宁嗯了声:“要去表哥那儿借两样东西,我听红微说,你才去了表哥院里找你娘,表哥在家吗?”
佩兰脸色又是一变,神情显然紧了紧:“哥儿先前一直都不在的,奴婢临回来之前,才遇上哥儿从外头回家来,姑娘这会儿过去,正好见得着呢。”
她连声音都发紧三分,带着些许颤音,又很明显就能让人听得出来。碧霄从始至终都黑着一张脸,冷眼看过去。这会儿感受到傅清宁的用意之后,回过神来,冷哼了声:“你也不要一天到晚老想着往你娘那儿跑,等到了过年时候,你娘就在府上,姑娘是最善心的人,难道不叫你去跟你娘团聚吗?好好过个年就是了,倒要你如今这时候成天惦记着,心思都不在绿微堂里。姑娘早上才吩咐了你,红微要跟赵嬷嬷去看账呢,我跟连翘又都不在家,只有你在家里看屋子,你倒一声不吭就往外跑。”
佩兰忙就掖着手蹲身做礼,嘴里说的是告饶的话:“奴婢知道错了,再也不干了,是奴婢的娘打发人进来说,才叫了奴婢去。奴婢本来是想去回禀姑娘一声的,但又想着姑娘与几位娘子在一块儿玩儿的正高兴,未免扫了姑娘兴致,犹豫之下,才没去回禀。往后奴婢再不敢这样自作主张了。”
傅清宁笑着摆手:“这有什么,横竖你也没有跑到府外去,不过是去见你娘的,没事儿。”
她又笑呵呵的扫了碧霄一眼:“你也不要一天到晚绷着个脸教训她们,都是在屋里当差服侍的,你好歹也给她们留些体面,叫底下的小丫头们瞧了去,可怎么说呢?大年下的,大家都高高兴兴的预备着年节,你也笑一笑,松一松手,叫她们自在去吧。”
佩兰自然是一脸的感激涕零。傅清宁只当没瞧见罢了,叫了声碧霄:“走吧,去跟表哥借了东西就回来,下午还有事儿呢。”
她提步下台阶,才走出去没两步呢,又回头叫佩兰:“你就不要乱跑了,红微这会儿人不舒服,我叫连翘陪着她歇着去了,你好好看着家里,后半天我回来,叫碧霄带着你们把屋子里的纱帐那些都换下来,也别往后拖了,眼看着要除夕了。”
佩兰的面色便又是一僵,什么话都不敢说,更不敢多问有关于红微的事情,目送着傅清宁出了绿微堂,才缜着脸回了屋中去。·徐嘉衍的确在家。他甚至去练了一套拳。傅清宁过来的时候,他刚洗漱过,换了身干净衣裳。沧浪色直裰衬得人君子端方,是徐嘉衍素日里少穿的颜色。傅清宁这半年多见他多是深色衣衫,想他大约不爱这样清雅颜色。没想到徐嘉衍穿这样的颜色,也很相配。傅清宁落座下去,徐嘉衍吩咐了奴婢们奉茶上来,才问她:“是赵记那边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你办吗?”
“没有的。”
傅清宁摇摇头,“外头的事情我如今暂且都还能自己料理,用不着表哥帮衬我什么,倘或有棘手料理不来的,我再同表哥说就是了。”
徐嘉衍说好,然后就不说话了。傅清宁也不跟他绕弯子:“我才出门一趟回来,见着红微满面怒容的回屋里来,问了几句,知道些事儿。”
她把佩兰的事儿细细的说给徐嘉衍听,红微说的那些话,还有佩兰的态度,甚至是徐嘉衍的乳母。等到说完了,傅清宁缓了一口气下来,又叹气:“我先前就跟表哥说过,佩兰是有些心思在身上的,还有你那个乳母……”徐嘉衍眯着眼,脸色也没多好看:“布料的确是我送过去的,那是预备着给老太太和伯母们的新年礼物,姊妹们也有,都是从扬州那边现买回来的时兴布料,拿去做衣裳不错。给乳母的那两匹,同你们那些是没法比的。布料运回金陵这边,我检查过,筛选下来的,扔了也是可惜,就叫人拿去送了乳母。她自己穿或是拿去送人都成,至于佩兰……”他啧了一声,显然不快:“她是在你屋里当差的人,为奴为婢,没见着谁家做丫头的穿红戴绿。那些东西她便是收了,也是用不上的。我原就不是要送她的心,她倒拿这个来说嘴。”
傅清宁又跟着叹气:“她也不过是仗着她娘,到底是奶了表哥一场的,有这么个情分在,如今在我院子里当差,上上下下没有不高看她的。我只恨她不惜福,原本是受了灾,日子过不下去了,到金陵来投奔,想过个好日子。如今把她们母女安排在霍家当差,却又不肯知足,岂不是把表哥的脸面一并给糟蹋了吗?”
她摇着头:“我也不是要表哥生气,只是把这个事儿说给你知道,终究她是冲着你动了心思的,表哥虽然不把她这样的人放在眼里,却也该多加防范,至于我这边,自有法子整治她,也不必表哥来操心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