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屋内暖如春日,还有早起新摘的红梅,梅香淡淡,扑入鼻尖。陆氏拉着傅清宁,指尖摩挲在她手背上:“有个事儿,老太太的意思,叫我先跟你通个气儿。”
傅清宁心头一紧,面色也跟着紧绷起来。陆氏见状,轻笑着:“怎么瞧你这样紧张的模样?”
傅清宁撇撇嘴:“您好端端的突然说这些话,叫人摸不着头脑,我年纪小,最胆小了,听了怎么不紧张呀?”
陆氏最喜欢听傅清宁娇俏撒娇的语气和声音。她见过那么多小女孩儿撒娇,但绝没有哪一个能像傅清宁这样,讨巧的恰到好处,甜在人心缝上。陆氏抬手,在傅清宁脸颊上轻轻捏了两下:“过继的人选,太后那边有了说法,人一共是选了两个的,一个是你们傅氏族中你的一个远房嫡出的堂弟,与你们这一支还算近些,那个孩子才三岁多点,他娘生他的时候难产,只留下他,上头只有两个嫡出的姐姐,还有一个庶出的兄长。听老太太说,他娘过身后,他爹把妾室扶了正,就是他庶兄的生母。如今弄得嫡不嫡,庶不庶,名份上也乱的很。这也罢了,偏他这个继母,也不是个好的,素日里磋磨他,他那个兄长也没少整治他。三岁多的孩儿,又不会去告什么状,他爹也是个没什么良心的。小孩子吃多了苦,跟家里又不亲近,接到你身边,过继到你爹娘这边来,其实是最合适不过的。他这个年纪,接来金陵,带在身边教养,慢慢调理,将来也不怕他没本事。”
她声音稍稍顿了须臾,抬眼观察着傅清宁脸色。等发现傅清宁面色如常,陆氏才继续说:“还有一个是你们傅氏族中更远房些的一个庶出孩子,有十二岁的年纪,比你小点儿,听说自己很争取,从小练功,底子好,身手不错,只是在家里头不大受重视。为着是庶出,他嫡出的兄姊老爱欺负他,他生母也早早就去了,嫡母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爹也不大管他。不过这孩子自己知道上进,在家里不争不抢,一味的读书练功,心性也不错。”
要选两个这事儿,傅清宁先前多少知道一点。只是一个十二岁,一个三岁多,这年纪相差未免太大了点。于是她稍有迟疑:“年纪差的这样多,都过继到我父亲这边,便算是忠勇侯一脉后嗣了,将来真要承袭爵位,会不会闹出什么祸端来?”
陆氏摇头说不会:“听太后和老太太的意思是,原本就是要叫小的那个继承爵位的,大一点儿的,就是给你们姐弟撑腰出头。毕竟他十来岁的,不是从小带在身边教养的,心性再不错,多少有些不放心吧,怕将来辱没了你父亲的名声,埋没了忠勇侯府门楣。好好教导着,他从前就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如今接过来,该给他的便给他,也不怕他有什么。再者说了,就算是真的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还有小的那个给你撑着腰呢。”
傅清宁仔细想来,这话也没错。说到底,过继这事儿本就是在赌呢。要是过继一个,挑小的那个就够了。章太后又要弄两个,怕小的年纪太小,教养的有出息总要好多年,没法子帮衬她,反倒要她来操心管教。原本说要过继孩子到父亲膝下,也是为着她来日有兄弟好扶持倚仗,而忠勇侯府一脉不至于后继无人。倘或还要她分心费神,那边违背了初衷。所以弄个年纪大些的,正合适。可既然有了年纪,便已经懂了事的,如今瞧着是心性不错,可真到了富贵窝里,换个身份,会不会心性大变,本来就只能赌一把。但舅母说得对。没什么可怕的。过继了来,也能把他从宗谱除名。除非是相处的久了,日久见人心,真是个好的,才能彻底放心下来。想通了这一层,傅清宁笑着说好:“我没意见的,太后和外祖母要是觉得好,那便好,横竖我是不晓得这些的,只能凭太后和外祖母做主。”
她话音落下,想起陆氏方才问的那事儿,唇边弧度越发大,笑意也愈浓:“所以是年后就打算把人接到金陵来了吗?”
陆氏点头说对:“你要是同意,现在着手安排着,等出了年把人接来金陵,或是住在咱们家里,或是搬去你的郡主府住着,身边得安排得力的人伺候照顾。老太太跟我商量过,你屋里如今当差的这些个,碧霄是不好放出去的,红微和连翘,倘或能撑得住事儿,到时候两个孩子要是住在外头,叫她们跟赵嬷嬷搬过去,帮你看顾着。你隔三差五去瞧,平日里有她们在,也帮你瞧瞧两个弟弟好不好。总归再没有人比她们更贴心不是?只是把她们派到外头,你屋里伺候的就有了缺,若是你自己院子里有可心中意的,就提上来,要是没有,老太太叫我再给你拨人到绿微堂去呢。”
傅清宁就全明白了。人接来金陵,也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若是直接住进霍家,难免拘谨。而且这两个孩子是要单独教养一阵子的。毕竟在凤阳傅氏时候所学的礼教规矩,与金陵高门必定不同。既然做了忠勇侯府的孩子,就不能丢了侯府体面。他们两个跟霍家兄弟是不一样的,即便要进学,也差了一大截儿,得先补上来,到时候再想搬进霍家来,也没什么。而且最要紧的,就是心性二字。稳得住,才能长久。稳不住——傅清宁隐隐猜到了,叫了声舅母:“太后和外祖母的意思,是把人放在外头,先看上一年半载的,若是确实不错,再正经八百的过继到父亲膝下来,要是不成,还送回凤阳府去,再另选了合适的孩子吧?”
陆氏眉眼弯弯,搂着傅清宁直叫心肝儿:“你怎生的这样聪明呢?正是这个话了。你的事儿,太后和老太太着紧着呢,生怕有丁点儿不好,小心又仔细,便正是这样的打算,也免得过继来两个弟弟,结果费心教养一场,一个都靠不住,反倒坑了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