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宁确实是没想过这个。霍家家大业大，门楣太高，她先前的确是一直觉得，我行我素，没什么不好。所以最近几次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一直没弄明白，老太太何必要处处隐忍退让似的。不喜欢的，不理会就是了。觉得外头那些事情烦心闹腾人，只管在家里颐养天年，难不成谁还敢冲到拢翠斋来打扰吗？霍明意听了章老夫人的这番话，倒是面色平缓，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霍明珠那边眉头紧锁，似乎不是很能理解，到后来，憋了半天，才终于问了句：“可是人情世故，就是要让自己过得不舒心吗？”
章老夫人抬手揉她发顶，眸中多出些爱怜：“你还是年纪小，问的话这样孩子气。一个大家族，要走的长远，看的就不能只是眼下。将来的格局你得分辨的出来。哪怕没有这个眼力见，也总要考虑着，与人为善，不主动与人交恶，对自己总是没有坏处的。你只管想，古往今来，那些嚣张跋扈，耀武扬威的，又有几个是落得好下场了的？不说远的，你想想小谢氏，想想谢元姝。谢家如今是什么样的下场，还不够清楚明白的？甚至是谢宝华吧。她勉强也能算是。其实从前做的不错，与你交好，这便是我说的，与人为善。可她现在是为了一己私利，把这关系给弄砸了，情分全都没有了，是不是就是与人交恶了？她坦坦荡荡，问心无愧，你未必就不帮她。非要弄这些小算计，倒觉得自己是很精明的样儿，实则到头来，不是一场空吗？”
老太太要是这么说，霍明珠反倒就能弄的明白了。她确实是年纪小。好多事情看得不够透彻。非得有人提点着，一点点儿的，剥离开，叫她想清楚，才能恍然大悟，灵台清明。可如此说，她仍然觉得不大高兴的起来。霍明珠撇了撇嘴：“祖母都这个年纪了，本来就应该颐养天年，还要操心这些，我觉得好没意思。”
她当然觉得没有意思。这年纪的女孩儿最活泼了，她要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而霍家也能提供这样的生活，叫她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可是突然有一天，长辈教导她，人不能那样活着。最起码，还是应该顾着些人情世故，往来走动这些交情的时候，她心里面当然会不舒服。况且今天，她还不是替自己感到憋闷委屈。章老夫人越发揉了她两把，拉了霍明珠的小手，攥在手心里：“我们三娘长大了，现下知道心疼人，会心疼祖母了。”
她打趣着，笑了笑。霍明意就接了话，替她劝霍明珠：“祖母自个儿不觉得憋闷，你怎么反倒撺掇起来？要真是为了这些事情，祖母心情不好了，那些人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如今倒是会心疼人了，可怎么就是脑子不大灵光，非得这么考虑事儿呢？你多想一想，也晓得那些人根本就不在祖母眼里心里了。为了不必要的人，不必要的事，难道把自己气个半死？祖母如今劝你这些，教导你这些，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霍明珠垮着小脸儿，瓮声瓮气的：“我是明白的，这不是一时之间想不开，替祖母难过吗？要依着我——”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若是依着她究竟怎么样，也没说完了。傅清宁帮着章老夫人一起收拾好棋盘上的棋子，笑呵呵的，索性把霍明珠的话给接了过去：“若要是依着你，就很该把这些人统统给打出去，最好安排几个年轻力壮的，就拿着大棒子守在府门口，这些天举凡有带着厚礼登门求见的，一概打出去不叫他们进门，连回禀通传都不必，压根儿就不要来给外祖母添堵，是不是？”
她弯了弯腰，因为霍明珠一直低着头，她便探头探脑的，勾着头去看霍明珠：“看把你给委屈的，我们也没说你什么不是？好了，这事儿都说开了，你再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回头私下里咱们慢慢说，这总可以吧？”
霍明珠缓了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后来重重的舒出去：“没事儿，我心大，回头就想明白了，说不定今儿晚上睡一觉，明天起来我都不把这个放在心上了。只要祖母觉得不生气，那就一切都好。祖母觉着这样做是对的，那肯定是对的。反正我都听祖母的。”
她如今乖巧懂事又肯听话，这自然是章老夫人最想见的。便看她哪里都顺眼。“约莫再过几天，太后那边就要下旨，召陈娘子进京了。等她来了金陵，到宫里去拜见过，就把人送去大相国寺。昭王府的婚事是不成了。这事儿外头还要议论纷纷的，肯定说什么的都有。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出去玩也好，听戏吃茶，怎么样都好，别掺和那些事情，知道吗？”
章老夫人又苦口婆心的交代：“哪怕是听了叫人生气的话，也没有必要在外头跟那些人置气。昭王府如何，太后自有分寸。咱们家是跟升王府更亲近的，往来走动也更多，落在外面人的眼里，那是另外一回事儿。好些东西，我与你们说，点到即止，你们是聪明的孩子，自然明白。咱们家里最不怕惹事儿，你们在外头，哪怕是真的把天给捅破了，难道家里还替你们支撑不住？只是没有那个必要。太后每日忙着天下大事，家国天下，这么重的担子在她身上，她一个人扛起来的，没那个必要，再给她添麻烦。”
霍明意下意识去看傅清宁。傅清宁抿了抿唇：“外祖母，我往后……”“你不用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章老夫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数你鬼灵精，想的那么多。你有事情进宫去求太后，她高兴还来不及。你若是得空，多进宫两趟，哪怕是陪着太后吃两顿饭，她光是看着你，就已经很高兴了。所以你不必说这个，有什么事情，想与我说也行，实在不想说，或是你思量着，告诉了太后也是一样的，都随你自己，谁也不会因为这个说你，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