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在老太太那儿见着霍云昭第一面的时候，觉得他是个很和善的人。结果呢？真的全都怪魏氏吗？魏氏没能把孩子教养好，霍明舒如此，霍云昭亦然。可归根结底，霍云昭自己也进学，跟兄弟们一起在族学中读书明理的，怎么人家都是好好的，只有他是这样的心性呢？打根儿上来说，霍云昭骨子里就不是个好的。傅清宁垂眸：“表哥说的有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这个结横在那儿，既然生出了心结，那大概就是解不开了的。不要说是我，就算是明珠表姐，不也是一样的吗？自从出了那件事情之后，昭表哥他连明珠表姐都不肯给什么好脸色，何况是我呢？”

她一面说，一面摇了摇头。到后来，长叹了一口气，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微妙：“我也跟你说不好。其实应该很生气才对，可是又不像是生气，那种感觉，应该说更多的是无奈吧。”

傅清宁想了很久，才抬眼看过去，叫了声表哥：“外祖母对他还要怎么好？他本来就跟我们隔了一层，跟外祖母也隔着肚皮呢。这么些年，外祖母对他和对表哥们一视同仁，他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依我说，就是外祖母素日里对他太好了，心也太善了，才越发纵得他如此。简直就是猖狂啊。”

其实小姑娘说的，虽然有些不是很清楚吧，但徐嘉衍就是能明白她心里的感受。也不是说心有灵犀或者他太会揣摩人心，而是事实就摆在那儿呢。这些年他一直养在霍家，老太太是什么样的心性脾气，他怎么不知道呢？家里的孩子晚辈，在老太太眼里当然都是一个样的，连他都不例外，更别说霍云昭了。如果按照正经八百的来说，霍云昭甚至比不上霍云楼他们两个呢，可是霍云昭自己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这就有些离谱。然而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也没有人纠正过他，更没有人同他说过什么难听的话。甚至于魏氏在家中时候，还没少往他耳朵里倒腾不该倒腾的话。譬如他亲祖母年轻时候如何受宠，这偌大一个霍家，家产该分给他们三房一半都不为过之类的。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妾，再受宠又怎么样？当年要不是老太太心善，还帮着劝和，说服了太后，别说她进不了霍家大门，就连老太爷都要受斥责的。倒轮得上魏氏如今来说这种话。他那时候也是无意之中听见，因为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也给家里人添堵，尤其是叫老太太生气一场，没得再气坏了身子，所以未曾声张过，并没有闹开来。果然十年时间过去，霍云昭被教养的实在不成样子。想到这里，徐嘉衍不免又摇了摇头：“你也会说，道理你是都明白的。宁宁，你要这么想，外祖母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她什么没有经历过，什么人没有见过呢？霍云昭他再怎么着，也就是十几岁的郎君，还能如何糊弄得过老太太吗？他是什么心性，老太太心里门儿清。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今次的事情。叫他去或是不叫他去，他本来也都已经在心底记恨上了。就算这回叫他跟着一起去了苏杭，难道他就不记恨你了？不把他母亲和妹妹离开霍家的这件事情算在你的头上了？”

他说着，也不等傅清宁接话回他什么，自顾自的又往下说：“就因为他不会，老太太也深知他不会，才会索性寻个借口，不叫他去，免得他暗地里做什么手脚来捣乱，也就算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不如在另一件事上防患于未然，不叫他去就成了。老太太已经够给三房体面了。无论魏氏母女的事情，还是特意找了几口给霍云昭台阶下。本来当日送走她们母女那会儿，老太太就发过了话，魏氏今后如何，与霍家是绝不相干的。既然不相干，她下个月生辰，又跟霍云昭有什么关系？什么母子不母子，惹急了老太太，他惦记着他母亲，想跟他母亲亲亲热热做母子，只管上魏家去，也不要住在霍府，你真当老太太干部出来这事儿吗？怎么可能现在找着这样的借口，说叫他下个月去给他母亲过生辰的。”

这话不假。凭老太太的心性，本就是说一不二的。说了没关系就是没关系。对外不说休妻，也是给三房体面，不是给魏氏的。霍明舒跟着去了魏家，那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那天发落处置魏氏母女的时候，霍云昭和霍明珠兄妹两个试着开口求情，老太太也的确就说过这样的话。若是真的舍不得，不妨跟着一起去。总不见得事情过去了几个月，老太太便心软了，真愿意叫霍云昭去给魏氏过什么生辰不生辰的。霍云昭毕竟还是霍家的郎君，老太太只怕巴不得魏氏离他远点儿，免得还要再带坏了他，教坏了他呢。好不容易离开了数月之久，老太太费些心思，还能试着把霍云昭拉回来。要不为着给他留些面子，无论如何是不肯叫他去见魏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