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身往苏杭那边去的那天,早起天就是阴阴沉沉的。灰蒙蒙一片,又降下层层水雾。云层厚重,金盘被遮掩着,即便是努力,也很难露出头来。这天儿实在是不好。瞧着也不是要下雨的样子。就是乌压压的黑云团在人头顶,笼罩着,随时可能会砸下来似的。叫人心里发闷。金陵的天气总是这样。一日好一日坏的。即便是五六月的时节下,也可能似今日这般黑云压城。早起众人往拢翠斋去给老太太请安。章老夫人拉着人不住口的交代,思来想去还是劝呢:“这样坏的天气,多等上一日也没什么打紧的,怎么还非得今儿动身出城去了?”
傅清宁挽着她手臂说没事儿:“金陵的天儿就这样呀,出了城上官道,估计都要不了半个时辰,等我们走远了,外头天气说不得是清光潋滟呢。主要是宫里太后那儿调拨了五十禁军随行护卫,一应不是都安排好了吗?突然又说今儿不走了,来回折腾,还得再重新规整。”
她话音落下,见老太太嘴角抽动了下,大概也能猜得到老太太后头要说什么。于是摇着章老夫人手臂又说:“我知道太后是肯定不嫌麻烦的,瞧着今天这样的天色气候,大约也不想叫我们动身出发。反正禁军那里人都是选定的,也无非是早一日晚一日,就算今儿搁置了不走,明日再重新规整,也并不费多少事儿。可我想着这天气没什么,就哪怕是前脚出门,后脚落雨呢,也没什么要紧的。本来我们坐马车呢,就算风吹雨淋不是也淋不到我们吗?真要是降雨落下来,倒霉的是跟着我们一道的护卫们呢。”
她都这么说了,那今天是肯定要动身了。章老夫人想着,反正她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早一天晚一天的,也没多大的差别。她愿意今儿出发就今儿出发吧。反正都是坐马车出门,又不是叫她徒步走到苏杭那边去,还怕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五月时节是没有暴雨的,就算下了雨,也就是一阵一阵的,小雨丝丝,不会有什么大事儿。于是章老夫人也不劝了,叹了口气说了声行:“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不来回折腾了,既然说定了今日动身,宫里那边也都已经安排好了,就今天走,你说了算,成吧?”
那头霍云沛笑着叫祖母:“您就放宽心吧,有孙儿在呢,还能叫弟弟妹妹们出什么差错啊?”
陆氏就不轻不重的戳了他一把:“去,指着你,都不如指着四郎靠谱。原本我们也没打算指望你,有衍哥儿在,有四郎在,弟弟妹妹们也不要你照看什么,你快不要在老太太跟前说嘴。”
霍云沛唉声叹气的:“母亲这话就不对了。我也这么大个人了,虽说没有大哥二哥那么能干,不像大哥那么持重,也不像二哥那样英武,但我总归也不至于说一无是处吧?”
他素日在家里的确是个最没正经样子的,又会插科打诨的在长辈们面前说俏皮话。这会儿问了他母亲两句,转头就去问章老夫人:“祖母您说是不是这话?你快听听我娘说的那叫什么话,我做兄长的,好不容易领着弟弟妹妹们出趟门,大哥跟二哥都不在,就我是最年长的,弟弟妹妹们都要听我的,这怎么还没出门,我娘就先来拆我的台呢。”
章老夫人放声笑起来:“你呀你呀,你娘说你没正经样子,你还不服气。你要领着弟弟妹妹们出门,要在弟弟妹妹们面前立威,那怎么还当着弟弟妹妹们的面儿跟我告状,跟我撒娇呢?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得靠祖母给你撑腰啊?你真有理,跟你娘讲道理去。”
霍云沛也不吃心,本来他就是玩笑的。这会儿听了老太太这些话,只管掖着手又退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去:“那也没什么,您不给我撑腰,我这趟出门,非得好好证明我自己。等到我这次从苏杭回来,肯定叫您和我娘刮目相看。”
他猛地回头去看郑氏:“还有二婶!”
郑氏是最愿意打圆场的:“那不用,我一向觉得你是个很能干的孩子,你娘说的那些,我可不认可更不赞同,所以可用不着向我证明什么。”
“果然还是二婶疼我。”
陆氏没好气的丢了个白眼过去:“你快拉倒吧,你婶子是不愿意跟你计较,懒得搭理你,免得你缠着她喋喋不休个没完,听不出好赖话呢?还这么大个人了,叫我们给你留些面子呢。”
章老夫人笑着摇头:“好了,你也别说他了。他说的也没错,这么大的人了,当着这些弟弟妹妹呢,你是该多少给他留些面子,别出了门,叫弟弟妹妹们笑话他。好不容易大郎二郎不跟着一起出门,也叫他逞一回做兄长的威风吧。”
等到话音落下,老太太扬声就叫徐嘉衍。徐嘉衍从后头横了两步,挪到了前头来:“外祖母。”
他声色是平静的,乍然听来也没有什么感情,或者是情绪波动。要不是常年生活在一起的,猛地听了他这样的语气口吻,心内多半是不会喜欢的。好在老太太也不计较。“这趟出门,你多顾着些弟弟妹妹们,你在外头走动得多,我记得你有些产业,本就是在苏杭那边的吧?”
徐嘉衍颔首说是:“有绣坊有布庄,这几年生意都还不错。”
“那就是了。”
章老夫人又接过他的话来,“你对苏杭那边熟悉点儿,家里兄弟姊妹都没去过,你在那边有产业,铺面里也都留了人手当差办事,出门在外,有什么事儿跟你三哥商量着办。外祖母知道你一向主意大,且主意也正,别叫长辈们在家里头不放心,啊?”
徐嘉衍一一都应承下来:“您放心,出门在外,孙儿一定事事更上心,不会有什么事儿的。等到了地方,每日飞鸽传书回家来报个平安,您别忧心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