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他之所以能到乐阳县来做这个县令,大概是要得益于他的座师——承明十二年的科考,是时任户部尚书的刘尚书做主考官,后来他辞官致仕,朝廷恩养,加封太傅衔儿。赵松然当年是做得一手好文章,策论也是一绝。但他之所以没能三甲登科,主要是因为出身上输了一截儿,而且他的策论是有些争议在里头的。刘大人很欣赏,也很喜欢,可未必见得人人都喜欢。似这等有争议的,刘大人就算是想一人做主,拍板定案,也没那个本事。所以连殿试三甲都没能进。天子点新科,自然也就没有赵松然的份儿了。因为他的履历平平,出身又差些,刘太傅为了他也算是苦心孤诣吧。当年先是把他外放湖州做县令,大概做了有三年多的时间,帮着他在吏部疏通关系,政绩考评,把他调回到了乐阳县来。这个乐阳县令他一做就是五年时间。照理说来,去年吏部做年终政绩考评,本来是可以把他的官职再动一动了的。刘太傅虽然已经辞官恩养,但是朝中人脉还在,想保着赵松然到金陵为官,并非难事。或者是惜才,不想叫赵松然在金陵摸爬滚打的,那想想法子,把人调到外阜去,再做上个五六年,就像是傅清宁先前所想那样,提拔个四品知府,也不在话下。只能说赵松然也倒霉吧。偏偏又赶上了御驾亲征那事儿。小皇帝被软禁,朝廷里现在是最见不得动荡的,太后大手一挥,把一批外阜官员的调动全都给按了下来。吏部乐得清闲,旁的人,或是想要举荐自己的亲信,或是想往上爬一爬的,全都白费了功夫。赵松然当然就在此列。所以这个乐阳县令,他还得做下去。也不知道朝廷什么时候才会再行调动升迁之事。他是读书科举起身的人,又做了近十年的官儿,当年策论文章能入得刘太傅眼,想是有真才实学的。朝中局势,他大抵明白。所以在短时间之内,他是很难升上去了。不过按照薛盈盈的说法,赵松然并不是在今年才跟黄家勾结到一起去的。徐嘉衍按了按眉心:“可依你所说,从前也有这样的事情,明明是受了蒙骗,但就算到县衙去告发也无济于事,因为黄家手上捏着契书,县令大人只看契书,白纸黑字,便说无可抵赖。这样的事情有一次倒算了,两次也没什么,然则三番五次都是在黄家生出此类事情,县衙仍旧不管?这位赵县令,仍旧说黄家无错?”
薛盈盈几乎要哭出声来:“若非如此,我一个姑娘家,又怎么舍近求远,不到县衙去报官,反倒要往外头跑呢?就算是跑到了官道上,也未必就一定能遇见好心的贵人搭救我。今日是我运气好,或是我命好,有老天爷保佑着,才能遇上郎君和女郎这样善心的人,肯救下我,也肯管我这个闲事儿。”
她抽抽搭搭,吸了吸鼻子:“赵县令做官,我们县里面人都说,县令大人在朝廷里是有人护着的,在我们乐阳县也就干个三五年,人家就要去金陵做官了。我们平头百姓,本就得罪不起官家人。那外头就算富贵人家,谁又肯轻易得罪官场上的大人们呢?”
她说到此处,双膝一软,冲着傅清宁的方向就跪了下去,又连连磕了好几个头:“我是不敢扯谎的,这些话贵人们只管到外头去打听。实际上赵县令也不能算不是个好官儿。他在乐阳县五年多的时间,的确给县里办了不少的好事。可是举凡涉及到黄家……”薛盈盈抬了头,眼尾泛着红,看向傅清宁:“乐阳百姓就没有不知道的。先前还有说呢,黄老爷怕是京中有人,所以底气格外足,连赵县令也不敢得罪他,这才屡屡庇护偏袒。那些契书,分明就是有问题,几次三番,前前后后得有十几回了,总不能次次都是他占理的吧?诚如郎君方才所言。这同样的事情再一再二,可哪里有再三再四的道理呢?便是我们寻常人家,听了这些,都觉着这里头不对劲儿,只怕黄老爷是动了手脚在里头的,难道赵县令做官这些年,又是进士老爷出身,竟然不知道吗?他知道,可还是偏帮着黄老爷,那能是因为什么呀?”
傅清宁皱着眉头问她:“乐阳县令官在七品而已,你们既然都觉得他和黄家勾结,或是私下里收受贿赂,得了黄老爷给的好处,所以才会屡屡偏袒维护,怎么不一起到州府去告他一状?”
这也是有先例可循的。虽说越级告状,若是经查证之后,属于诬告的话,上告之人是要受到重处责罚的,最重的判斩首都有过,轻者也少不了三年牢狱。但要是经过查证属实,那上告者非但无事,朝廷还专门有一项银子,从户部支出,就是来补贴这些受苦的百姓的。如果说赵松然在乐阳县确实是这样胆大妄为,县里的百姓早就生出疑心来,那怎么就不到州府去告他?只要查证属实,还得能朝廷抚慰的银子呢。那头薛盈盈又抽了抽鼻尖:“没人牵头呀,我们哪里敢。都是小老百姓,并没有证据,说赵县令他收了黄老爷的贿赂,也都是私下里的猜测,哪有证据呀?真的到州府去告状……县令大人朝廷里有人给他撑腰啊,我们平头百姓,怎么斗得过呢?人家是做大官的,动动手,碾死我们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就算到州府去告状,又能有什么用呢?人家都说官官相护。我们无权无数也没钱,别告发不了赵县令,反倒要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事情不出在自己身上,都只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不是我自己真的遇上了……说实话,去黄家借银子之前,我也犹豫过,就怕遇上这样的事情,已经再三小心仔细了,可没想到还是……要不是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办法,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到黄老爷那里去借银子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