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七品县令,竟果真为了这样的事情,大动干戈,亲自出面?”
霍明珠低呼出声来,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傅清宁抿着唇角只望向胡副统领:“他带着县衙的衙役一道来的?”
胡副统领应了一声是:“带了十几个小衙役,那阵仗……我瞧着,确实是给黄家撑腰来的。许掌柜在楼下应付,可对上这位县令大人,他只是个开门做生意的买卖人,没有那样的底气,也不敢拦着,我上楼的时候,赵松然就已经带着人进门了。”
但这时候还没有闹到二楼去捉薛盈盈,想来赵松然为官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果然傅清宁才想到这一层,敲门声又响起来。徐嘉衍沉沉的叫表妹,声音传入傅清宁耳朵里,她示意碧霄去开门迎人进门。等人进了屋中,傅清宁略想了想,站起身,迎过去三两步:“是楼下闹得动静大吧?”
徐嘉衍先是看了一眼屋中的胡副统领,心下有数,收回目光,说了声对:“县衙的衙役要上三楼,被长风给拦了下来,说是赵县令要见一见主家。三哥还没下楼,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一会儿我们来应付,你们就不要出面了。”
纵使没有官封,有金陵霍家的名头在,赵松然也会知道收敛二字怎么写。本来不想打草惊蛇的,现下却不得不亮明身份了。否则就凭赵松然这样兴师动众来给黄家撑腰的架势和派头,恐怕今夜是要请他们这些人一并到县衙走上一趟了。这样的场面,女孩儿家尽可能不露面也对。傅清宁想了想,应承下来,随后又从袖袋中取了什么东西,摊放在手心上。她掌心朝上,递到徐嘉衍面前去。红绸包裹的严严实实,却不知里面包的是什么东西。徐嘉衍狐疑看她。傅清宁噙着笑叫他接过去:“这是临行前太后交给我的,说是出门在外,倘或遇上棘手的事情,可应付一二。毕竟表哥们都无官身,我虽有官封,却是个姑娘家不好出面。总不能事事都要靠胡副统领出面解决。表哥拿着,那赵县令若是个好说话的,今夜相安无事,他肯做聪明人,自然用不上这东西。他若是个糊涂的,或是动了什么歪心思,这东西便正派上用场。”
徐嘉衍心口一窒,大抵明白了她掌中之物是何等分量。就连一旁沉默不言的胡副统领脸色也变了变。可震慑官家之物,要么是太后手令,要么是太后贴身之物,象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一时间想到了先帝的九龙玉佩。只可惜红绸包裹,实在看不真切里面究竟是何物。他喉咙一滚,提步过来,拱手抱拳叫郡主:“我陪郎君们一起下去吧。此物若能不用上,尽量不拿出来示人的好。”
傅清宁也晓得轻重。章太后予她此物,也并不是叫她招摇过市,耀武扬威吓唬人去的。是以防万一。所以在不必要的时候,胡副统领就足够了,确实不必请出此物来。胡副统领在禁中行走多年,想是比她更知道这里头的厉害,所以才会劝了这么一句。傅清宁笑着说好:“那您去吧,也别真吓坏了这位县令大人。”
·楼下吵吵嚷嚷个没完,是黄家打手的叫嚣声。县衙的衙役们反倒安静。赵松然就坐在一楼大堂正中,身上还穿的是七品官服。他约莫有四十出头的样子,五官生的很端方,乍然瞧来,周身确实是读书人的儒雅清隽。为官这么多年,倒没什么官架子。霍云沛和徐嘉衍二人走在前头,胡副统领跟在他们身后,手边儿还跟了个傅子熙。这也是傅清宁的意思。说是让傅子熙跟着,见见世面,学些本事。霍云令领着两个弟弟在楼上陪着她们姊妹,这点儿事,还用不着他们兄弟全都下楼来说。才下了二楼呢,楼下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来:“这也太嚣张放肆,根本就是不把县令大人您放在眼里!县衙的衙役要传话,他们都敢拦着,眼里也太没有王法了!”
霍云沛同徐嘉衍二人对视一番,无声嗤笑。反正对于霍云沛来说,从他出生记事儿起,一直到如今这年纪,就没听见过这么可笑的话,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徐嘉衍其实也差不多。徐家门楣虽稍有不济,但他长在凤阳府那些年,因他家同侯府往来亲近,爹娘同侯爷侯夫人私交甚笃,况且他父亲也是戎马一生,跟随着忠勇侯南征北战之人,故而凤阳府里那些所谓高门显贵人家,也没有敢瞧不起徐家的。至于后来被送到金陵霍家养着,虽说是寄人篱下,连个养子也不算,但因他父亲已得了追封,是正经八百的二品秩,又做了裴子端的伴读,霍家待他如同亲生,金陵城中也无人敢小觑轻慢他分毫。如今倒要听一个乡绅家中豢养的打手,说这样的胡,岂不可笑至极?而赵松然显然已经瞧见了楼梯上正往下来的人,沉着面色,一抬手,制止了黄家打手的话。他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心道一声果然。金陵方向来的,金陵口音,出手这样阔绰,他方才所见随行护卫俨然是训练有素,那可不是寻常商贾富贵之家能养得出来的。在官道上救下薛盈盈,敢带着薛盈盈转道乐阳县,不怕惹上地头蛇,招惹麻烦上身。这些人出身不可小瞧。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派人上楼传这一声话,直接拿了薛盈盈回县衙,再不然,兴师动众些,将人全都抓回去了事。事实上,在看见一楼站着的那些护卫时,赵松然就已经有些后悔了。可他来都来了,就算调头就走,也改变不了他带着衙役们趁夜色而来的事实。眼下见了楼上众人,心头微沉。赵松然略想了想,心念转过,到底站起身来。他背着手,眼看着霍云沛几人自楼梯下来,于他身前不远处站定。然后清了清嗓子:“本官是乐阳县令,不知诸位郎君是哪里人士,从何处而来,至乐阳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