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意思是说，要把小苏带走吗？”
苏明海才放下一盏茶在傅清宁身边，指尖忽而一抖，其实连带着瓷盏都跟着抖了两下。不过那样的举动很细微，动作实在是太小了，很容易被人给忽略掉。傅清宁其实看见了，只是没有理会。本来嘛，人家也就这么一个孩子，就在身边养了这么大，突然有一天来了个人说要孩子带走，突然之间，肯定是谁也接受不了的。但事情已经决定了，也不会因为苏明海眼下的这点儿情绪波动就改了主意，收回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于是傅清宁还是点头说了一声是：“我见小苏这孩子乖巧又机灵，他年纪又不算大，我家中还有一个弟弟，也就五六岁的年纪，小苏正好能做他的伴读，或是哪怕陪着他玩儿上一两年。当然了，我把小苏接走，肯定也不会叫小苏长荒废了。好好的一个孩子，带走了肯定是要好好教导的。我在金陵也还有些别的产业与铺面，就是送到柜上去学些本事，过个三五年，他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或是送他回来苏州这边帮你的忙，或是就叫他还留在金陵，我总归有别的铺子，他是带在我身边教导过几年的孩子，知根知底我也信得过，他去做掌柜，我也放心不是？”
她话音落下之后，才去端了那只茶盏，拨弄着盏中浮动的茶叶，吃了两口茶，稍稍顿了顿话音，然后继续说下去：“你这边茶行是才开张，好些事情都得你亲力亲为的盯着，我也不会在苏州停留很久，这几日就要动身启程，接下来去杭州，再然后回金陵去了。你娘子那里身上又不好，虽说我给你们留了足够的银子，宫里跟着过来的御医也给她诊过脉开过了方子，可是这病症拖得久了，总归是得好好的将养上一场的。秦御医不是也跟你说了，她这病症，没有三五个月是恐怕很难痊愈。小苏这个年纪最是该学本事的时候，偏偏你们夫妇两个又都顾不上他。他留在你这儿，固然也能跟着你在铺子里学点本事，但我想跟着我回金陵，往后前程更好。你是当爹的，总为孩子的前程考虑。也是难得我跟小苏有缘，见了他又合眼缘。”
傅清宁把茶盏放回到黑漆四方的小案上去，噙着淡淡笑意，掀着眼皮扫量过去一眼：“当然了，他总还是你的儿子。你要实在是舍不得，想把孩子留在身边，那今天就当我没有跟你开这个口。你要是舍得，叫我把他带走，我也不会霸占着你的孩子不给你。他这个年纪也早就懂事了，认人，知道谁是生身父母，也不会因为我把他带走三五年，他就不认你们夫妇两个了，你说是不是？”
苏明海其实还没有从这事儿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瞳孔震惊着，但是听了傅清宁这话，还是点了点头，顺着傅清宁的话应承着：“是，当然是姑娘这话，他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也不怕这个的。姑娘看得上他，也是他的福分，能跟在姑娘身边学本事，将来哪怕是有一丁点儿的进益，他都受用终生了。所以我才直说呢，姑娘对我们一家人，简直是恩同再造的……”“你不用说这样的话。”
傅清宁一摆手，打断了苏明海的那番说辞：“这些话上一回我就跟你说过，不用提的，你留在我家茶行做了管事的，我信得过你，把整个茶行生意都托付给了你的。你现在再来说这些，反倒显得生分。至于小苏这个事情，我想的是，把他带走了，他学几年的本事，回头他还能往来苏州奔波走动，替我来看看这边的账，你们一家人正好团聚着。再则等过两年，你娘子的身体也好起来，茶行这边的生意也全都步入正轨，到时候你们清闲下来，也能相约着，到时候一块儿去金陵见小苏，这不是也很好吗？”
她说的这些，当然都是昨天同徐嘉衍说过的那些话。只不过苏明海他自己要来接受的时候，总是要考虑一段时间才行。“姑娘，这个事情……”苏明海犹犹豫豫的：“姑娘是这两天就要走了吗？”
傅清宁略微想了想：“也不是非要急着走，苏州景致好，风景宜人，便是住上一年半载我都觉得不错。你要是想仔细的考虑考虑这件事，那也不是不成。但你说要考虑个十天半个月的——”她深吸口气，又把尾音略略拖长了一些：“我只怕是不能等你那么久。你也不需要有什么压力，我只是想把小苏带走，并不是非要你点头同意。难不成说你不愿意叫我把小苏带走，我就把你给扔出去，不叫你管茶行这边的事情了？就是不能因为这个事情耽搁太久，这我得叫你心里清楚。”
苏明海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最起码傅清宁说这样的话，他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负担。但实际上，傅清宁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苏明海也未必不知道。话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拿捏着不吭声，反而显得拿乔托大。故而苏明海最后还是把心一横：“姑娘既然开了这个口，我也不是那样不识好歹的人，两日吧，姑娘宽限我两日，我得回家里同那口子好好的商量商量。小苏长了这么大，她当心肝儿宝贝眼珠子似的护着的。我是个男人，小苏也是个男孩儿，我是最看得开的。就怕小苏他娘看不开，这事儿我得跟她商量着来。她要是实在不答应的话，眼下她这个身体情况，姑娘也是知道的，难免她一时受用不住，这身上再有什么不好的，倒是白费了姑娘一番心思，还替她开方子抓药的。但我也不敢耽搁姑娘的时间，两日光景，最多两天，我一定给姑娘一个答复！”
他既然都这样说了，傅清宁也不是为了强人所难而来的，便就点了点头，说了声好：“这事儿你放在心上就行，回家好好商量商量，做好决定来告诉我就行，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你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