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当然都是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霍明意倒不是说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好,也不是要坐在这儿跟傅清宁扯什么皮。不过归根结底,两个姊妹坐在一块儿,有什么话是不能直接了当的说的呢?霍明意从小到大都是个最豁达爽朗的性子,要么索性就不提,要么就开诚布公的摆到明面儿上来谈。譬如眼下。霍明意稍稍正了正神色:“阿宁,你同我说句实心话,这次出门之前,苏州与杭州会发生的这些事情,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傅清宁一拧眉,面色稍稍变了下。霍明意把那种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又轻轻摇头:“你真的知道?”
傅清宁不答反问:“表姐怎么会突然这么问呢?是因为什么事情,叫你心里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直觉吧。”
霍明意也回的坦然。哪怕傅清宁并不肯直面她的问题,她也不生气,更不着急,平稳着心绪,依旧应承着傅清宁的话:“在苏州的时候茶庄也好,茶行也罢,好像一切都很突然,但是偏偏一切又都特别的顺理成章。就在应该发生的时候发生了。可是现在再回过头来仔细想,这些事情真的那样简单吗?说实话,那都是最隐秘的事情,不应该这么简简单单的就被摊开来,摆到明面儿上来,又这样轻易的被你察觉发现了。所以你看,在茶庄里拿住了顾管事,然后你要经营茶行生意,就遇上了青霄。后来的那些,就更是不用我说了。你收了苏掌柜留在身边听用,他替你操持打点。这种种一切,我实在觉得有点蹊跷。”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面色已经又往下沉了沉。然后声音也稍稍顿了顿,又缓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本来从苏州离开,我也没有再去想这些事。那会儿我还想着,也许真的只是我多心了,这天底下的事情说不定就是这么巧合,也就是那么简单呢?反正是他们做错了事情,做了坏事,不是都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吗?他们既然做,就总有一天会被人察觉发现,拿住把柄。你只是刚好适时出现,做了早晚会有人来做的事情。而且就算是你真的本来就已经知道苏州茶行生意不对劲,有古怪,带着线索来的苏州,那也无妨。你不告诉我们,或许是不想让我们跟着担心,就想着叫我们安心玩儿我们的,只管吃喝玩乐,不用操心你的那些事情。”
“可是来了杭州之后,明珠表姐病了几天,我们为着她在病中,也并不怎么到外面去玩儿,就索性待在家里陪着她,所以前些天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傅清宁这个时候把霍明意的话给接了过来:“可是今日往灵隐寺,中途又转道洛安寺,又是那样巧合,就在洛安寺发现了那签筒的秘密,洛安寺背地里隐藏着的污秽和肮脏。表姐就突然又想到了在苏州时候的那些事情。现在把这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到一起去想,我的一举一动就显得更加可疑。在家里的时候表姐不问,是想着表哥在,或是二郎在,若说了一半,又突然被人给打断了,还不如不说。今儿就咱们三个出来逛,你又知道我是能明白你的意思的,所以拿话来暗示我,叫我想了个法子把明珠表姐先打发下去,咱们两个单独说说话,才把这些摊开到台面上来与我谈一谈,对吗表姐?”
反正她什么都知道。霍明意当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她点头说是:“我说了你一向都很聪明,所以也没必要瞒着你什么,我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现在再回过头来跟你说不是那样想的,也不是那么回事儿,那就太假了。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心里怎么想,当着你的面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所以归根结底,你既然都知道,就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了,我就大大方方的承认。”
傅清宁也不觉得有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或者说是怀疑,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只要多留心想一想,别说是表姐了,就算是表哥他们,恐怕也心里面早就觉得蹊跷古怪了。二郎年纪虽然小,可是二郎也很聪颖,未必不怀疑。但表哥们跟二郎是肯定不会把这话拿到她面前来问的。明珠表姐是个最没心眼的,八成想不到这些,也是根本就不会想。所以只有表姐来问了。傅清宁唯一弄不懂的,是她想得到什么答案。她稍稍一抿唇:“表姐,你开口问了,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如果我知道,瞒着你们,你打算怎么样?如果我说离开金陵城那会儿,我对这些情况是真的完全不知道,来了这边,所有发生的这些,真的都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你又会信我吗?”
霍明意其实也说不好。好像也没有说非要拿她怎么着。但就是心里有了这样的念头之后,想要弄清楚,问明白,不然老是有那么个疑虑困惑在,总归心里是不好受。至于傅清宁方才所说的信与不信的问题——霍明意深吸了一口气:“你说的话,我何曾不信了?”
傅清宁心口一震。霍明意继续又说:“所以我说了,咱们是开诚布公,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我问了你,也没有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或者是想要对你怎么样。我就是心里想到了,有这样的疑虑,若是不找你问清楚,心里老是觉得别扭。或许还有些怕你一个人担着这么多的事情,压得你喘不过来气吧。咱们是姊妹,是一家子骨肉,有任何的事情本来就应该共同分担着,哪怕这是你自己揽下来的事儿,我们做兄姊的,难道就不能替你分担一二了吗?我问你,你与我说,只要是你开了口的,我便是都信的。或者你不想骗我,又不想说,也就直截了当的告诉我,你不愿意说,那这件事情我就当没有发生过,往后肯定也不会再拿出来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