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意确实是心软的。她是高门里金尊玉贵养大的金贵女孩儿,这些年她跟着长辈们一起,有见闻,也有见识,但她终究还是个心软也心善的小姑娘。这样七八岁大的孩子,瘦瘦弱弱地,让人看着,本来就让人很心疼。她也不是缺银子,又不是花不起这些钱,至于身上的这个小玉佩,虽然是她喜欢的东西,但是也还不至于心爱之物,哪怕真的给人偷走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在霍明意看来,这件事情同这孩子说清楚,把道理讲明白就是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最要有人好好教导指点的,得给他讲规矩,要告诉他道理,所以他才会明白这些,否则一辈子没有人教导他,他难道就自己了悟了吗?可是傅清宁和霍明珠显然是不这样想的。“我也不是说心软,只是你们两个这样凶,我瞧着很是没有必要的。”
霍明珠一听这话当然不乐意:“这怎么是凶呢?大姐姐怎么这样好欺负?他小小的年纪,正经事情不做,跑到外面来偷东西!而且这都不算是偷了,他根本就是在大街上明着来抢别人的东西的!”
她越是说,就越是觉得气恼:“你这样子,怎么显得我们两个是在是不成样子,倒抓住人不放的样子!”
霍明意当然知道她在生什么气,便拉着她哄她:“你气什么?方才又心疼我被人给撞了,你怎么一转脸又这样子气我呢?我也没有说你和阿宁一定不成体统,只是觉得……”她也解释不清楚,反正就是大家想法不一样,所以归根结底,还不是多说多错嘛。这两个妹妹,她也不会说重话,更是舍不得说半句重话的。哪怕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会有指点教导的地方,偶尔也会规劝,但出门在外,本来就应该是高高兴兴的,所以霍明意从来都不愿意扫兴。于是她失笑摇了摇头:“那我不说了,我听你们两个的,这总可以了吧?”
那小孩子听到此处的时候,忽而肩头又一抖。他眼底其实是闪过慌乱的。傅清宁把那小孩子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面色越发冷下来。她往前上了半步。霍明珠怕那小孩儿伤着她似的,诶的一声,也顾不上拉着霍明意,忙就上前去拉着傅清宁,在她手腕上按着:“你干什么呢?”
傅清宁笑着把她的手给拨开了:“这能有什么的?这么多随行的护卫和随从,人高马大的站在这儿,难不成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还能把我给打了,把我给弄伤了不成吗?”
霍明珠哦了两声,讪讪的收回手来。傅清宁才正眼去看那小孩儿:“你呢?你又怎么说呢?”
“贵人……”那小孩儿终于开了口,声儿弱弱的,连声音都是颤颤的。傅清宁冷笑道:“你只管好好说话,不要拿这样的语气腔调同我讲。我表姐是心善也心软的人,我却并不是,你拿这样的语气口吻,也至多是叫她心软。可是眼下也不管用了。我和我小表姐拦下了她,她有心放过你,护着你,也不中用了。”
他似乎是个很上道的人,大概是真的听明白了傅清宁的态度,也晓得傅清宁是绝对不会吃他这一套,于是只能吸了吸鼻子,然后深吸一口气之后,总算是正经八百的抬起了头来。傅清宁这才真正看到了这小孩儿的眉眼。其实也是生的五官端正的,虽然算不上浓眉大眼,但是也不是那样子贼眉鼠眼的模样,端端正正的一个孩子,底子算是不错的。不过皮肤黑黝黝的,大概是平日里在外奔波跑动,晒得多了。“姑娘,我家里确实是有难处。我爹前阵子上工摔了,一直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家里头就靠着阿爹一个人赚钱养活家的,他一病,当然家里面就断了银钱来源。现在我娘也病了……我娘一病,就要抓方子开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那小孩儿便叹了一口气,其实也很无奈:“我年纪小,出去做工人家不肯要我,嫌我年纪太小了,做不了多少活儿,吃不了苦也受不了罪,那些脏活累活就算是他们肯交给我,我只怕也做不好。我不是非要来偷来抢,之前我真的去试了好几个活儿,都不成,连工钱都没拿到一文钱。后来更没办法的时候,我只能去沿街乞讨。但是贵人们瞧着杭州富庶,我真的到街上去讨饭吃,也要不了多少银子回来。我阿娘的一副药都要好些钱,我三天乞讨来的钱都可能抓不起一副药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只能……”他低头下去,又抿紧了唇角:“之前远远地看见几位姑娘,我见姑娘们穿的都很好,漂漂亮亮,身上的首饰也都很漂亮,就想着这些一定很值钱的。这位姑娘腰间挂着一块儿小玉佩,我想着顺手偷来会很容易。而且我年纪小嘛,也许姑娘们都不太防备我的,也许我偷了东西直接就能走,不会被姑娘们发现。到时候我去外头找个典当行,我想姑娘的这个玉佩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我并没有想着去偷几次抢几次,只要足够给我阿娘抓药看病。其实……其实我想着,我们一家三口省吃俭用,这一小块儿玉佩,说不定能够我们家好几年的吃喝穿用了。等到再过几年之后,我年纪又长大一些,就能够到外面去上工赚钱了。既不用沿街乞讨,又不用到街上来偷来抢的。只是我没想到姑娘们都是火眼金睛,把我给抓了个现行……”霍明珠也算是听明白了:“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着盘算,如果真的被抓个现行,让人给拿住了,你就哭哭啼啼的装可怜,倘或人家不吃你装可怜扮委屈的一套,你就把这些说辞拿出来,反正我们是几个姑娘家,听了这些话肯定会心软,也狠不下心来真的把你怎么样,还不是就放了你去吗?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再给你些银子,免得你家里过不去这个坎儿,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