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饕餮!”
死苦作为三人中修为最高之人,灵识最为敏锐,再三分辨后立刻得出结论。 “我曾在求不得手里见过一只半死的饕餮,还分到了些血肉,和这气息极为相似。”
求不得,同样是八苦之一。 死苦挑了挑眉,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可怎么会有饕餮出现在这里?”
“大泰神朝的灵脉都给那位神皇陛下炼了个干净,妖兽数量愈发稀少,饕餮这种大妖,更是会早早离去。”
“这件事,有古怪!”
不难听出,源血脉这等涉及到大泰神朝核心的隐秘,死苦竟是也知晓。 但在惊诧后,死苦面生喜意:“不过正好,若是在此地拿下这只饕餮,就不用分给生苦他们了。”
贪婪的念头渐渐在他脑海中浮现。 饕餮这类大妖,堪称浑身都是宝,大泰神朝的武者炼器之道已经没落,不清楚其价值,但死苦可是正统的修仙者,怎会不为此动心? 欲念一旦生出,就再也难以制止。 死苦看向怒恶两人:“你们两个去一趟吧,务必要活捉饕餮。”
说着,死苦向恶丢出一捆神异的绳索。 看得他双眼发亮,心中暗道:“捆仙绳!”
“连这种法宝都舍得拿出来,老头是真的动心了。”
怒则是啃着手指甲,啃得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这是她避免怒意发作的办法。 怒心道:“不知道他会不会把饕餮分我们一点。”
等到怒恶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死苦的面容骤然从中间裂开,紧接着,血肉扭曲分裂,变出第二个他,嘿嘿一笑,披上一身灰袍,随后跟了上去。 捕获饕餮这种事,只派他们两人去,死苦是不放心的。 但敛魂铃的淬炼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不能离开,只好分身跟随。 顺带,死苦也将怒和恶两人作为诱饵,看看是何人在布局。 ****** 夜色幽深似水。 冷风呼啸不绝,渗出丝丝的寒意,带来淡淡的血腥和腐烂气味,隐约还有焚烧后的焦臭。 自从柳州叛乱以来,这样的气味便一直萦绕不散,令常人感到些微的不适。 整座柳州城,都被粘稠的黑暗淹没,唯有活尸们反射出诡异亮光的双眼,时而在夜色中闪过。 风声混杂着活尸的嘶吼,听上去怪诞可怖,有如怪物的咆哮。 但飞行在半空中的怒和恶,却早已习惯了这些情景。 毕竟,他们本就是这番景象的始作俑者之一。 “真是一群可怜虫,田地被官府侵占,钱粮被高门大户榨干,冤屈无法申诉,还对化尸法信以为真,以为真能成就人仙!”
“到头来,不仅肉身要被神朝军队轰杀,就连痛苦的残魂,都要成为咱们的资粮……可笑可笑!”
恶高高在上的俯瞰着满城的活尸,目光冰冷,语气中只有嘲弄和厌恶。 不知是在厌恶平民的愚蠢,还是大泰朝的腐烂,亦或是……二者兼有? 他的憎恶同疤痕女的愤怒一样,没有任何缘由,只是单纯对世间万物都抱有这样的情绪。 尘中七情,除去本身性格的偏激之处外,他们所修的七情法印,进一步扭曲了的思维,故而成了半疯的修士。 对恶日常的发癫,怒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懒得搭理他。 走着走着,怒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封无双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庞,嘴里不住喃喃道:“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这两人病情一个比一个严重,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不过,怒和恶都是元婴期的修士,施展飞行遁术,速度极快,而饕餮气息散发的地方,就在柳州城外不远处。 没过多久,二人便抵达了这块区域附近。 “有武者的气血味道!”
满身疤痕的女人率先察觉,双眼喷薄出怒意,似雌虎要择人而噬。 她先前被封无双所伤,又被死苦震慑,心中愤怒无从宣泄,现在好不容易遇上大泰神朝的武者,自然怒不可遏,要杀人泄愤。 恶心中暗骂一声:“真是个蠢娘们儿!”
但眼见着怒的身影从高处俯冲而下,恶也来不及像平时那般批判两句,只好跟着她一起落下。 而听见高处风声呼啸,地上的这名镇灵司武者面色微变,猛地抬头喝道。 “来者何人!”
武者虽不修灵识,但武道直觉敏锐,也可趋利避害。 这名第五境连忙张开阳炎域,气血贲张,双拳如牛角般冲天抵去。 然而几乎在同一瞬间,他心中杂念丛生,凭空升起对世间万物的憎恶和愤怒,好似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无比令人生厌,只让人想一拳把它们砸烂。 “不好!是邪修……” 此人意志较为坚定,竟是意识到自己思绪受到了侵蚀,连忙催动腰间的令牌,想要向太子传递消息。 可拿起令牌之时,武者只觉得心中的怒意和憎恶积蓄到极致,暴喝一声,全身气血灌输而出,砸在了令牌之上。 咔嚓! 令牌上浮现出数道裂痕,灵气溢散,虽未被损毁,但也失去了身为法器的功能。 这一拳,无疑相当于他断了自己的生路! 武者面露茫然,心神愈发动摇震撼。 而在恶怒这两名操弄情绪的修士面前,这便是致命的破绽。 数不清的杂念如同心魔般堆积了武者的脑海,甚至令他对自己都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厌恶、愤怒。 “恶心,丑陋,弱小!”
“你这种人,凭什么还活在这世上?不如早点自裁!”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好似有无数道声音在他耳边诅咒、怒骂,眼前幻象丛生,魔影重重,如深陷沼泽,无法自拔。 “是啊,我这等废物,早就该死了。”
此人缓缓抬掌,就要震碎自己的心脉。 在手掌即将触及胸口时,他才恍然惊醒,还未收手,两道法术已一前一后穿过胸口,破开两个血洞,夺去了他的生机。 短短几息不到,一名第五境武者就此身死! 怒和恶两种情绪,本就有共通之处,因憎恶生出愤怒,也因愤怒生出憎恶。 两者相辅相成,互相滋生,威力远胜于单一的一种。 不过,恶与怒一向不和,才极少有一起出手的机会。 等到尸体倒地后,疤痕女向恶怒目而视。 “你为什么把他弄死了?老娘还没玩够呢!”
恶轻蔑笑道:“疯婆子,他手里的令牌可以随时联系其他武者,你是想死吗?”
疤痕女又瞪了他一眼:“大泰神朝的武者,不过如此!”
“我们两人出手,再加上那捆仙绳,你还怕成这样?”
闻言,恶只是冷笑:“这些武者确实弱小可怜,不堪一击,但别忘了,你的手臂是怎么断的!”
说来可笑,尘这个组织虽然神秘诡异,行事方式处处带着股邪气,可其成员其实也都是太虚宫的人,天然对武者没有好感,还带着修仙者特有的高高在上。 两人争吵间,似是根本没把镇灵司放在眼里。 突然,恶偏头看向一边。 夜色中,有一道纯白的影子穿过丛林,嗖的一下跑了过去。 “是饕餮!”
恶催动灵力飞遁追去,心中惊疑不定:“刚才跑过去的,好像是只兔子?”
“还有兔子模样的饕餮吗?”
怒恶两人一前一后,追了片刻,却没再见到那纯白无瑕的身影,反倒又遇上了一名武者。 他们如法炮制,在他发出预警前将其灭杀。 “大泰镇灵司的武者,都是这种货色吗?”
“弱得可怜!”
恶冷冷嘲讽道,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太谨慎了。 “都不需要死苦大人出手,我们二人,便可荡平这群废物……” 突然之间,恶面色骤变,一道无比恐怖的气息,像是天崩地裂一般降临。 恶抬头看去,只见苍穹上有巨大的掌印正在落下。 他眼中的世界,甚至开始不断崩塌,化作数不清的碎片。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得越来越小,头顶的掌印在变得越来越大,很快就有数千丈大小,每一根手指都如同一座高耸的山岳。 一道道手掌的掌纹,肌肤的纹理,宛若群山间的沟壑,庞大到不可思议,要直接压在他的头顶,令恶生出无尽的惊恐。 这些景象并非真实,而是恶的大脑受到气血压迫,生成的幻觉。 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布满口腔,清醒过来,但双眼中仍浮现出浓浓的恐惧。 在这一掌面前,恶竟险些被骇破了胆! 不远处的怒也没好上多少,眼神有些呆滞。 高处那人,身穿黑金混杂的衣袍,自有一股尊贵的王霸之气,不紧不慢的走来。 正是大泰神朝的太子。 恶高声喝道:“结印!破他心神!”
怒这才惊醒,驱动身边的灵力结成无形的法印,朝着天上的手掌袭去。 七情法印本需双手结印,但到了两人的境界,可以更加灵活多变,也更加隐蔽,先前的武者都是这样中了无形的法印。 而面对眼前的敌人,怒恶不敢有丝毫留手,法力飞速流逝。 无形法印旁,似有混沌的形体浮现,如厉鬼、如夜叉,又如怒目金刚,变化出各种模样。 恶本以为对方会用气血拦住法印,却没想到,尊贵男子像是特意放开了防守,任由法印落入自己体内。 怒恶都露出振奋之情,心道:“他太狂妄,太大意了!”
武者没有灵识,难以抵抗这种针对心神的手段,一旦被打入法印,便会心神失守,不管肉身再强也无济于事。 但下一刻,他们听见男子开口道。 “七情法印?”
“这倒是门上古流传下的法术,一旦习得七种法印,熔铸一体,一念之间便可操控他人的思维,洗为人形傀儡也不在话下,确实有些不凡。”
“只可惜……你们都只学了一种,而且,学艺不精!”
嗡—— 话音落下,恶怒心神震动。 两人打出的法印中,携带着一部分灵识,令他们得以窥探见此人的识海。 可灵识所见之景,才更令他们感到惊骇恐怖。 周遭尽数一片腐烂衰败的血肉墙壁,白骨堆积成了台阶,极度的污秽和混乱都藏身于此地。 识海中明明衰老死寂到极致,却又带着无比浓烈的生机,这股生机,像是从他人身上掠夺而来! 血肉中,不断长出一颗颗眼球,贪婪的注视他们。 数以万计的手掌从墙壁里伸出,似是想抓住着什么。 一张又一张大嘴布满尖牙利齿,开开合合,流出污浊粘稠的涎水。 怒和恶侵入过许多人的识海,但从没见到有谁的识海是这副鬼样子。 都不需要他们再做什么,这里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魔窟! 恶感到无比惊诧:“那人的本性,居然会是这样?”
“简直堪称人中之魔!”
与其说是恶怒在侵染这名强者,倒不如说,他们的灵识反过来被这魔窟污染了! 这时,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锁定了两人的位置,数只腐烂的大手抓住他们灵识,血盆大口开始肆意咀嚼啃噬。 “不好……” 恶刚冒出这个想法,只听见“砰”的一声,他和怒的头颅霎时爆裂开来,暴散出一片污浊之物。 从太子出现,到怒恶身亡,总共还不到三个呼吸。 怒恶的手段虽然诡异,但毕竟只是元婴修士,在第六境的实力面前,自然无力抵抗。 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尸身中飞出,逃似的化作流光遁走。 “哦?法宝?”
太子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随后目光幽深的看了眼不远处的树林。 他同样是被一道奇特的气息引到此处,却遇到了这两个邪修,以太子多疑的性格,不免猜到了些什么。 “不管你是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都是虚妄。”
“今日,便将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随后,他便朝着捆仙绳逃离的方向追去。 ****** 在太子离开后。 这片险些被夷为平地的狼藉中,恶失去脑袋、渐渐冰冷的尸身,手指突然动了一动。 随后,他的胸膛向两边裂开,钻出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如刚打捞上的溺水之人,疯狂喘息,脸上残余着惊惧。 “该死!他怎么会这么强?这是武道第六境!”
“那身衣袍……他是大泰朝的太子?“ “可一个太子,会是这般人中之魔的存在吗?”
一旁的怒也渐渐开始复生,表情痴痴呆呆,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恶喃喃自语,以平息心中的恐惧:“还好死苦大人提前教了我们假死之术,还多准备了颗脑袋,不然这次就悬了……” 踏……踏…… 就在这时,两人身前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道身披漆黑狰狞铠甲的身影,正在缓缓走来。 那铠甲乃是活物,时刻在轻微蠕动,其上的光影介于真实与虚幻间,似乎已不处于这处空间。 周身有滔天血海,奔腾翻卷不止,数之不尽的怨魂在其中沉沦,哀嚎惨叫。 他面铠上的图案猩红诡谲,有如鬼面! 恶心中一颤:“怎么这一晚上,能遇见两个怪物?”
“不过,这身铠甲的形象……好像有些眼熟。”
忽然,恶脑中灵光乍现,想起僖曾提起过的一人:“你、你是鬼面人,安乐!”
“你居然还活着!这怎么可能?”
恶曾从僖口中得知,这个顾山山门下的最小弟子,天赋极为惊人,还是净尘人中的一员,不过已被他放逐到虚空中,必死无疑。 可现在看来,安乐不仅没死,而且实力达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 细细感知后,恶更是面色大骇:“这是虚空的气息?你居然……” 旁边的怒清醒过来,强行调用体内残余的灵力,再次结印。 “我管你是谁!”
“真以为老娘假死一次就好欺负了?受死!”
不多时。 安乐的血海中,又多出两道痛苦挣扎的残魂,正是怒和恶。 他们面露不甘和愤恨,身边怨气滔天,有残魂缠绕,被血水吞卷冲刷,化作血海源源不断的力量源泉。 直到两具肉身都被气血燃成灰烬,安乐这才放下心来,喃喃道:“他们两个身上的怨气之浓郁,比童二牛都胜过数倍,不知道折磨、害死了多少人。”
“这等该死的大恶人,正好用来做我的垫脚石。”
在安乐怀里,化作白兔的叶灵儿跳了出来,心中有些好奇:“连第六境的太子都没看出他们假死,小师弟是怎么知道的?”
但她想了想,问了另一个问题:“小师弟,我们真要去对付那个太子吗?”
回想太子出手的威势,叶灵儿都难免感到一阵心惊。 第六境的武者,已经堪比化神,常规的手段,完全无法弥补元婴和化神间的差距。 更别提,小师弟其实还只是金丹,只是肉身有第五境的实力。 叶灵儿皱着秀眉,心道:“倘若我找回丢掉的半具肉身,还有可能与之抗衡,但现在……” 安乐淡淡一笑,有种处变不惊的冷静:“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唯有这样,才能搏出一条生路来!”
叶灵儿莫名被他的气势所慑,心神摇曳后笑道:“那师姐我只好舍命陪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