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未到，离蜂巢五百米远的警戒线外，人山人海。　　魔物在这个世界不是什么罕见的存在。　　每天都会有魔物入侵东京，带走几条生命，却还是第一次有如此大型的筑巢型魔物降临。　　在有心人的炒作之下，这次的魔物入侵，被誉为人类和魔物的首次战争，受到的关注度自然是不一样。　　各大媒体纷纷争先报道，想要看热闹的人挤成一团，连谁的胸罩挤掉都腾不出手扣上。　　如此拥挤，却还是给入场的超凡者们预留出通道。　　原先用于政客们演讲的车被充当接送超凡者的交通工具，人们为每一位路过的超凡者欢呼。　　带头的人肯定是气氛组，然后是其余凑热闹的吃瓜群众。　　周围人都喊了，总不能你保持沉默吧？　　“加油！”

“武运昌隆！”

“噢！好多人啊！”

鬼龙院美伢手抓住巴士顶部临时搭建的护栏，脑袋左右摇摆，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神凪凛选择背对着左侧民众，身体依靠在护栏，双手环胸道：“很简单的策略，钱、名声、正义，政府组织这样的活动，就是想我们奋力战斗。”

“你不喜欢吗？”

鬼龙院美伢面色有些疑惑，往常总听神凪想要获得巨大的名声，真到这一刻，居然变得不在意了。　　“笨蛋，我想要的是胜利后的欢呼，而不是这种事前开香槟的行为。”

神凪凛翻了翻白眼，琥珀色眼眸望向前方。　　警戒线内，突出于高楼之上的蜂巢在阳光下显示出黄褐色，如琥珀一样。　　其巨大的程度让人怀疑是不是能沿着它上天。　　“嘿嘿，是嘛，我喜欢这样的热闹。”

鬼龙院美伢笑了笑，朝下面挥手，回应他们的热情。　　白石开始安排战术，道：“敌人的头目在蜂巢中间那层，你们的话，护送我到西边外围的四五层。　　再上面的魔物就不是你们能解决，到时候，我会和你们分开行动，记得好好保护自己。”

“是，我们知道了。”

神凪凛点头，察觉到背后的视线，扭头，瞥见后方巴士上，一个地中海的大叔正看着这里，眉头微皱道：“那个大叔想挑衅吗？”

……　　这次行动是狩灵有史以来组织的最大规模讨伐，不算其他，单单是参与的神社就多达数十家。　　大石长康是东京的根津神主，和大型神社不一样，小型神社的头领别想在这个时候独善其身，必须率先冲锋在前。　　即便他的实力有六境，想要在这次的讨伐之中幸存，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实力越强，越是需要面临更高风险的任务。　　报酬就是名声和金钱。　　可那些都是活着的人才能享受。　　大石长康想寻求自身之外的盟友，以前没有好好和人处理关系的后果显现，在这个危急时刻，他居然找不到能够结盟互助的好人选。　　在大石长康烦恼之际，前面一辆巴士车吸引他的注意力。　　车上有三名年轻漂亮的巫女，这不是重点，关键是她们在伏见稻荷大社的表现，非常亮眼。　　让大石长康不由将目光投向那位神主。　　外表看起来很是年轻，白色长袖T恤和黑色长裤也是年轻人喜欢的打扮。　　五官端正，气质没有那种明显的强者气场。　　大石长康眉头微微一皱，原以为能够教导出那样优秀的巫女，神主实力必定不弱。　　可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始终无法察觉到对方的法念，但这不重要，非战斗的时候想要隐藏自身法念太容易。　　关键是那股气质，过于温和，如春风拂过人的脸颊。　　按照大石长康发明的强者气场判定法，眼前的男人无疑不合格。　　没有那种强者的张扬，比如说他先前偶然见过伊势神宫的少宫司，藤原龙弦。　　温和笑容之下能够让人察觉到一丝丝冰冷的气息。　　神凪家的宗太郎更不用说，往那里一站，浑身上下散发出我很强三个字。　　这家伙不行啊。　　他想要寻求能够结盟的同伙，而不是一个需要自己分心保护的累赘。　　“诶。”

发现对面的金发巫女似乎注意到自己，大石长康讪讪一笑，连忙移开视线。　　……　　超凡者的车队驶入警戒线范围，气氛变得寂静。　　路面被清理过，保证车能继续往前开，建筑物没有那么快处理。　　大大小小的破洞出现在那些建筑物表面，偶尔可见凝固的血迹。　　鬼龙院美伢挠头道：“感觉好荒凉，甚至不像是在东京里面。”

“那么大的蜂巢砸下来，仅有这样的破坏，应该说幸运了。”

白石发出一声感叹。　　车前进到蜂巢的百米外，这里搭建临时驻扎点。　　支起一顶顶帐篷，有人负责救护以及让念派的超凡者留在这里。　　和灵派的超凡者不同，可以远程攻击的念派超凡者是不需要跟着进入其中，免得还要人分心保护。　　小森纯在这里下车，心鬼的火焰从灯芯跃出，化作她的模样，如缩小的手办，看起来比本人还要可爱几分。　　鬼龙院美伢眼眸流露出一丝亮光，双手蠢蠢欲动道：“真可爱，我能上手摸摸吗？”

“你上辈子绝对是一个老流氓。”

神凪凛吐槽她的发言和动作，又夸道：“小森确实很可爱呢。”

“神凪，鬼龙院，你们别笑我了。”

火焰不会露出害羞的表情，仅能从传入三人脑中的声音，让人想象她羞红脸的那个害羞表情。　　糟糕，比亲眼看见还要让人想入非非。　　白石暗暗掐了掐自己的腰，不再继续想那个表情。　　车往前行驶。　　蜂巢的阴影投射在地面，空气愈发清凉，原先看起来密密麻麻的孔洞，变成一个个比门都要大的孔洞，距离也没有远看那么接近。　　淡黄的结界如一层膜覆盖在表面。　　车队开始分流，没有选择统一的道路，因超凡者的性格，注定不可能进行有序的大军团作战，只能采取这种小队式，各自处理自己的任务。　　自由度是相当高。　　野原神社单独分配到一处通道，车停下，鬼龙院美伢双手一收，再从领口往外钻出，纯白上衣垂落在腰间。　　她潇洒跃出护栏，咚的落在地面，震得碎石一颤，双手高举道：“我们出发吧！”

脚一蹬，人率先往里面冲。　　“你不要每次都冲的那么快啊。”

神凪凛在后面吐槽一句，使用游龙步，身体在狂风的裹挟之下上前，金发在风中扬起，似是一道道金色光流。　　小森纯借着双脚喷出的火焰上前。　　白石居中，速度不快也不慢，稳稳追着她们。　　淡黄的结界不会阻止外人闯入，鬼龙院美伢脚踩在如结晶般的蜂巢。　　迎面而来的是滔天魔气，几乎要将心里面所有的情绪都吞噬。　　鬼龙院美伢稍微一愣神。　　头顶倒挂如蝙蝠的蜜蜂扇动透明状的翅膀，尾刺对准她的头顶扎下。　　她身体一闪，灵压裹挟的拳头朝上轰出。　　噗嗤~　　就像一拳打在腐烂的柿子上面，柔软触感和难闻气味涌现在鼻中。　　鬼龙院美伢露出嫌弃的表情，急忙后撤，想要避免鲜血喷洒在自己身体。　　从结晶般的地面伸出两个大大夹子，想要夹住她的脚。　　神凪凛及时上前，刀出鞘，如一道闪电，笔直扎入地面，将藏身里面的魔物干掉，喊道：“鬼龙院，你不要大意，这里的魔物数量在我们之上。”

说话间，缩小般的小森纯忽然摇身一变，变成巨大的火人，伸手替两人挡下酸绿色的黏液。　　前面有体型大如牛的蛤蟆趴在那里，嘴巴如风箱那样鼓起，然后喷吐出一道道酸液。　　啾啾啾。　　一道道酸液就像机关枪那么密集，形成无法避开的火力网。　　小森纯索性不避，骤然升高的温度将那些酸液蒸发，抬手一指，指尖猛地变长戳穿那头蛤蟆。　　神凪凛和鬼龙院美伢从火中让出的道路冲出，开始向上发起冲锋。　　三人之间的配合默契，又有那种能够寄托生死的信任感，围剿那些魔物是绰绰有余。　　白石看了一会，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同境之中，想要找出如此配合默契的超凡者，恐怕很难找到。　　自己离教出最棒巫女的目标又前进一步。　　暖心的自豪感在心头涌现，白石在她们的护送下，突破到上面。　　……　　蜂巢整体由未知的黄褐色晶体组成，内部道路曲折、蜿蜒，没有台阶，全是光滑而倾斜的道路。　　想要上去的话，必须快速跑上去，显然是故意有魔物设计成这样。　　神凪凛她们经过一路激战，终于杀到第五层。　　“辛苦你们了，到这里就行，接下来的路交给我。”

白石手搭住某个想要上去看看的少女肩膀，“鬼龙院，你要听话！”

“哦。”

鬼龙院美伢委屈巴巴地应一声，觉得自己的实力还能够再上一层。　　白石无视她的撒娇，继续往上的话，她们得不到锻炼，“你们专心清理这一层的魔物。”

说罢，他脚往上一蹬，闯入第六层。　　这里和第五层没太大的区别，高度约有七八米，四周是黄褐色的结晶体。　　魔物的气息很浓。　　能够待在这一层的魔物，都是第五境的水准，让她们强行上来的话，只会陷入一波苦战，耗尽自己所有的力量。　　接着，落败。　　四五境之间的差距，已经不是实力能够填平，也不可能发生什么爆种的情况。　　爆种仅限于同级之内。　　白石脚踩着过道，没有着急，按正常速度推进，寻找往上的通道。　　虽说从外面缕空的地方，或者是直接打碎到中间的最深处，都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可他没有那么着急将这里通关，大BOSS在那里等着，一路杀上去，才是游戏通关的诀窍。　　白石没走多远。　　咚，体型巨大的魔物将类似于狼牙棒的拳头砸在黄褐色晶壁。　　它外形是牛头人，瞪着铜铃般的眼眸，满脸贪婪之色道：“人类，你看起来散发出很美味的气息。”

白石看着眼前拦路的牛头人，沉思少许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死法呢？”

“哈？”

牛头魔物先是一愣，想要出声反驳。　　“烧死、砸死、闷死、大卸八块、溺死……”　　听着对方报出一连串的死法，牛头魔物心里莫名觉得发冷，咆哮道：“要死的人是你！”

满是骨刺的拳头撕裂空气，牛头魔物发动自己的能力，力量翻倍，青筋从肌肉表面浮现，似是一条条虬龙在盘踞。　　叮，白石抬起一根手指挡住，慢悠悠道：“开玩笑的，我也不是魔鬼，不会让你察觉到丝毫痛苦。”

裂痕沿着手指点的方向蔓延到牛头魔物全身，踏在瞬间碎裂成不知道是多少块的细小灰尘。　　“力量增幅是挺无趣的能力，希望下一头有点意思。”

白石绕过牛头魔物喷溅出来的血，右手一抓，“我还是用刀比较合适。”

手握住刀柄，随意转起来，寻找下一位“幸运嘉宾。”

……　　蜂巢东面，九层。　　和底下的喧闹不一样，这里很干净，没有魔气飘散在空气，反而显得不太正常。　　藤原龙弦披在肩膀的三色大衣已经让血染红，沿途有其他人开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卷入些许的战斗之中。　　这次超凡者在数量上没有占据优势，着实陷入一番苦战。　　他眼眸扫过周围，第九层的外形比起底下的奇异，更符合人类的审美观。　　粗壮的黄褐色晶柱支撑在顶部，形成一个大厅，在柱身表面还有复杂的纹路，似乎想表达什么。　　对魔物文明一无所知的藤原龙弦看不懂，大声道：“我不太喜欢躲猫猫的游戏，左右都要打，能不能快点结束呢？”

“我没有躲哦。”

清脆的回应声响起，从侧方的晶柱绕出一位外表看起来和人类少女没什么区别的魔物，“只是等待太无聊，散步打发时间。”

“底下的魔物们在死战，头领在上面闲逛嘛。”

藤原龙弦吐槽，表情看似散漫，心里是一点大意的情绪都没有。　　这绝对是他遇到过智慧最接近，不，有可能是超过人类的魔物。　　相较于那些只会说话，智商还停留在小学未毕业的魔物，眼前这个外表是少女的魔物浑身散发出那种长者的睿智。　　“无所谓，我们和你们不一样，对部下的性命不担心。”

少女魔物双手摊开，道：“不如说，它们死掉更好，即便是我对活着的部下想要下口，都需要纠结一两秒。　　唉，我有智慧之后，就会想要追求许多和战斗、生存没有关系的事情。”

“比如说，现在和你进行交流。”

“我叫藤原龙弦，你叫什么名字？突然到这里有什么事情？”

“达利娅，这是艾菲克洛斯大人赋予我的名字。”

它提及那位的名字，表情流露出一丝敬畏。　　藤原龙弦眉头微微一皱，能够让眼前的魔物如此尊敬，“那位艾菲克洛斯大人是谁？和魔物之王认识吗？”

“无可奉告。”

达利娅拒绝回答他的问题，问道：“现在是轮到我问你了。”

话刚落下，藤原龙弦已经从它的影子钻出来，右手多出一把漆黑影刃，捅在它后背。　　没有对话的意思，那就没必要继续交谈。　　藤原龙弦一出手就是杀招。　　……　　啪。　　藤原龙弦的影刃蕴含自身法念，不是刀剑胜似刀剑，却在刺中达利娅后背的瞬间，崩裂了。　　少女的皮肤破裂，露出里面异于人类的身体构造，没有血肉，就是交错缠绕的树根。　　噗噗，那些树根自发向外贯穿藤原龙弦的躯体。　　“咦。”

达利娅发出惊讶的声音，面前的人化作漆黑影子散开。　　“很有意思的阴阳术，叫什么名字？”

“八咫神杀术。”

空中隐隐飘来藤原龙弦的回答，达利娅环顾四周，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　　身体隐藏在阴影里面发起进攻。　　在出手之前，没有人能抓到。　　“真是狡猾的阴阳术啊。”

“我比较胆小。”

达利娅听到这个回应，脸上露出笑容，皮肤下的树根开始蠕动。　　下一秒，直接撑破原皮，躯体开始向上暴涨，塑造出修长的少女躯体。　　那爆裂的皮肤化作长裙覆盖在满是树根的下半身。　　“你呵斥我的残忍，那就让我看看，你在那些人类被杀的时候，是否能够具有不一样的选择。”

达利娅树皮般的脸颊露出笑容，举起右手想要对底下的人类发起进攻。　　藤原龙弦没有继续隐藏，从变大的阴影钻出，弹起数十道影刺捅向达利娅身体。　　它早有准备，下半身的树根挥舞阻挡影刺，右手五指拉伸，　　刺下。　　藤原龙弦再次遁入影中。　　“太天真！”

漆黑、看不见底部的阴影世界被数道尖锐的树根刺入，想要持续往下刺穿他的身体。　　然而，这里是由他法念制造的阴影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掌控。　　比起操控影子，将猎物拉入阴影世界，才是八咫神杀术真正厉害的杀招。　　藤原龙弦手朝下一拉。　　外面的达利娅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一头扎入阴影的世界。　　第九层的影子依旧没有散开，残留在地面上。　　咕噜噜。　　达利娅感觉落入一片冰冷的湖水，眼眸释放出闪亮光芒，短暂照亮周边的环境。　　如水一样的昏暗充斥在这个世界。　　无法述说的悲凉涌现在达利娅，就像自身处于一个早已经被洪水灭绝的世界。　　藤原龙弦位于下方，静静注视着这位访客，“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抱歉，这里有点暗，但你要适应。”

达利娅放光的双眼忽然碎裂，昏暗化作利刃割破眼球，“啊！区区人类！！”

剧痛让达利娅发出怒吼，全身爆发出大量树根朝周围刺去，打算一举将整个世界都给毁灭。　　昏暗的世界产生动荡。　　藤原龙弦看着不断逼近的树根，面上没有丝毫变化，解释道：“八咫神杀术就是伊势神宫为弑杀神灵而研发的禁术。　　任何落入这个世界的敌人都要遵守我的规则，那就是死。”

说话间，树根悄无声息碎裂、消融在昏暗。　　达利娅变成没有任何枝干的树干，也无法阻挡下沉的势头，“原来如此，我才是那个被捕捉的猎物。”

“嗯，目的未达成之前，我从不会因情绪而贸然露面。”

藤原龙弦的眼眸流露出一丝哀伤，他也想成为那种为同伴奋不顾身的热血男人。　　可惜，太难了。　　他无法让自己变得那么阳光，只会躲在阴暗的世界，默默等待机会。　　若机会不来的话，世界毁灭都不会露头。　　“真是冷酷的家伙，给你一个忠告，不要继续往上走，否则，你会遇到绝望。”

达利娅的皮肤开始剥落，却诡异的感觉不到疼痛，“蜂王和我们不同，它是艾菲克洛斯大人的最高杰作，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

“你们是被制造出来的魔物？”

藤原龙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震惊。　　达利娅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寂，藤原龙弦没有再问，操控这个世界将达利娅杀死。　　艾菲克洛斯、蜂王，藤原龙弦心里满是担忧，还是没继续逗留。　　藤原龙弦从阴影钻出，那庞大的阴影迅速缩成他的阴影，仰起头，还是决定继续前进。　　以他的能力，打不过，跑还是可以跑。　　……　　“和蜂王大人比起来，你的实力还差得远，它会撕碎你的羽翼，将你当做垃圾一样解决。”

满目疮痍的半人马发出咆哮。　　下一刻，数不清的光羽淹没起庞大体型。　　轰隆！　　依附于伽罗子胸口的神凪宗太郎看着强敌化作肉泥，表情看似没有动摇，心里陷入短暂迟疑。　　能够让第七境的魔物尊称为大人，那个叫蜂王的家伙想必是极为可怕。　　自己是上去……还是暂时退缩？　　神凪宗太郎略微犹豫，心里下定决心，不逼自己一把的话，如何能突破？　　神谷心明的事迹犹在眼前。　　至于千家真雄的下场，神凪宗太郎也考虑过，但比起平庸，他更愿意挑战极限。　　唯有如此，才能战胜心里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