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世真只觉得眼前这个人,高瘦的身材和朴素的穿着之下,隐藏着一种完全异于常人的气质。 她心想:这人真的是个丧尽天良的孩儿头吗? 怀着这样的疑惑,她说:“赵先生,您看我怎么样?”
赵景阳这回真愣了一下,他看向老梁,笑道:“老梁,你这动作挺快的呀。”
老梁道:“冯小姐是金陵女子大学的毕业生,她心善,愿意去教导那些孩子;赵先生,你可不能...” 赵景阳摆了摆手,笑起来。 去了原身的烟毒之后,渐渐变得正常、并随着练功,皮肉开始饱满的脸上,笑容极是阳刚。 这么好的事?! 赵景阳心里首先是这个念头。这姑娘长得可不差呀!还是大学生呢!这年头的大学生,可金贵着呢。 心里愈是热乎着了。 若是去了自己那边,那还不... 便哈哈一笑:“冯小姐竟然是大学生,好,真不错。”
说:“教那些混蛋小子,是大材小用了。”
冯世真轻轻捋了捋额角的发丝,道:“我刚回到上海滩不久,也不知道能作什么工作,我很喜欢小孩子,我觉得我很乐意教导他们。”
旁边的老梁道:“赵先生,先前你跟我说的薪水和中介费的事,您看...” 赵景阳大手一挥:“我赵景阳一言九鼎。”
说着话,摸了十个大洋拍在老梁柜台上:“冯小姐这个老师,我赵景阳要了。”
又对冯世真道:“我身上带的钱不多,稍后我带你去看看那些混蛋小子,到时候这个月薪水,我提前给你。”
冯世真心中轻轻一松。 刚刚老梁的辅助,打的是真的好;说实在的,冯世真还真不好意思开口提前预支薪水。 老梁帮了她的忙。 不过老梁的话还没完:“震旦大学的普通老师,拿到手的薪水三五十块,你这儿到底是三十呢还是五十?赵先生,冯小姐可是大学生!”
他这是进一步为冯世真争取利益。 赵景阳张开五指:“五十!”
老梁点头:“说了一言九鼎,我就当赵先生一言九鼎。”
带冯世真离开前,赵景阳问了老梁:“上回我买的那些药材,你给我再准备一批;过几天我还要。”
老梁点头道:“要多要少?”
“各五十斤。”
赵景阳说着,又递给老梁一张纸张:“这上面的药材,则每种给我准备一百斤,过几天一并来拿。”
又说:“明天我让人送定金过来。”
然后跟冯世真点了点头,信步走了出去。 老梁扫了眼清单上的名目,全是跟香料有关的药材,心想这孩儿头买这些药材作甚? 冯世真此时与老梁道谢:“谢谢您,梁先生。”
老梁回神,摇头:“小心些。”
冯世真便跟了出去。 赵景阳在街头等冯世真过来,便说:“你娇滴滴一个女孩,怕是走不得路...” 说着,便拦下了一辆黄包车。 不等冯世真说话,捉了她手腕,往车上塞。 然后赵景阳自己也一屁股坐上去,紧挨着冯世真,鼻尖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感受着那股子柔软,对车夫说:“去火车站北边的贫民窟。”
冯世真张了张嘴,扭了下身子。 一路上,赵景阳跟冯世真说话:“我是真没想过,能找到你这个老师;大学生可不多见。”
冯世真双手放在膝上,轻轻摇头:“赵先生过奖了。”
赵景阳笑道:“你以后就知道,我说话从不打机锋;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说什么就一定是什么。”
道:“我那边现在有十五个混蛋小子,大的已经十五岁,小的才六七岁;大字不识一个,以后没前途。”
说:“我就起了心思,这才找老梁,寻个老师教导他们。”
笑起来:“是真没想到,能找到你这么漂亮的大学生。”
冯世真听着赵景阳的滔滔不绝,心里想着,孩儿头都这么好说话吗?请她去教导流浪儿,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真的还是假的,或者有什么图谋? 但她感觉,赵景阳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言语间并无虚的。 这更使得冯世真怀疑赵景阳这个孩儿头,到底是不是人们传说中的丧尽天良? 不多久,贫民窟到了。 下了车,赵景阳说:“这儿东边是公共租界,南边是法租界,北边是闸北华区,火车站夹在这之间,最是龙蛇混杂。”
“这片贫民窟,就是火车站这个三角地带最贫穷的地方。”
一路走,一路避着破碎街道上的水坑,走过那些老式的破旧矮房,看过许多衣衫褴褛,最后穿过一片小树林,赵景阳那几乎算得上独门独户的院子,便出现在眼帘里。 “就是这儿了。”
正是傍晚,门边玩耍着的三毛看见赵景阳,又瞧见赵景阳身边一路过来的冯世真,不禁跳起来,转身跑进去大叫:“景爷回来了,还带个婆姨来!”
呼啦啦,一群毛孩子蜂拥而出。 冯世真看着这群毛孩脸上的笑容,忽视了三毛喊的那声‘婆姨’,一下子将心中那一丝本就已经淡薄了许多,只剩下一丁点的‘先入为主、丧尽天良’给否定了。 如果真的丧尽天良、迫害压榨这些孩子,这些孩子脸上一定不会有这样的笑容! 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多的好奇。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赵景阳见这些毛孩涌出,立马喊道:“大呼小叫的乱喊什么?给老子站好!”
立刻,一群毛孩歪歪扭扭站成一条蛇。 “看见没,”赵景阳让出冯世真:“这位姐姐叫冯世真,是老子请来的老师,教你们识字、算数。以后要叫冯先生!”
“快叫冯先生!”
小子们一愣,然后齐刷刷鞠躬:“冯先生好。”
冯世真立马手忙脚乱:“别,不用,不用。”
她正为赵景阳突然转换的糙话吃惊——刚刚一路过来,赵景阳跟她说了那么多话,可没一个字脏的。 现在一开口,却便是‘老子’了。 赵景阳笑道:“这些皮猴儿江湖里染的太深,世真啊,你以后教导他们,甭跟他们客气,该骂骂,该打打。否则不长记性。”
赵景阳在称呼上,不着痕迹的进了一步。 冯世真听了,心下一转,觉得自己有了理解了——这些孩子是流浪儿,社会上求生求存,时间太长,已被污染;所以赵景阳对待他们,便要用社会上的方式和语气来对待。 但赵景阳可以告诉她——你想多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跟这些孩子足够亲近,言语无忌;冯世真心中所想,只是次要的不能再次要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