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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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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安纯生病了。  第二天醒来时感觉头昏脑涨, 闷沉沉的,下床都困难。  她体质没那么差,淋个雨不至于感冒生病,但昨天晚上一夜没睡, 一直站在窗户边担忧地看着楼下的小狗。  小狗可怜兮兮地蜷缩在树荫底下, 全身都湿透了, 呜呜咽咽地叫着。  球球是妈妈送给她的宠物, 路安纯将它从一条小奶狗养这么大,几乎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小孩子一般保护它、照顾它。  小狗的世界很单纯,它不会知道主人身不由己的苦衷, 大概只会觉得主人不喜欢它了, 才会把它放在外面淋雨。  路安纯又急又伤心,病倒了。  虽然感觉不太舒服, 但次日清晨, 她还是给自己换上了衣服, 背上书包去学校。  就算生病, 她也不想待在这个家里。  每天能去学校, 对于她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所以她真的很难想象,当初母亲每天都呆着这里令人窒息的家里, 究竟是怎样一番可怕的炼狱。  母亲的离开, 才是解脱。  路霈已经去公司了, 桌上有丰盛的早餐,球球已经得到允许被放进了屋, 身上的毛发也已经被打理干净了。  尽管虚弱,它还是亲昵地凑到路安纯脚边, 蹭着她。  路安纯看到可怜的小家伙, 眼泪又忍不住沁满眼眶, 但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眼泪不是武器,只是懦弱的象征。  吃早餐的时候,路安纯注意到柳如嫣的异常。  她脸颊很红,额头上还有淤青。  “他又打你了?”

路安纯沉声问。  柳如嫣连连摇头,用手背挡了挡额头,“是我进厨房的时候,不小心磕着柜子了。”

“你没必要跟我隐瞒,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些事,以前他也没少对我妈妈做…”  柳如嫣看着女孩黯淡的黑眸,一阵委屈,细声说道:“昨晚我想劝他把狗放进来,没必要…没必要对一条小狗这样,但他忽然暴怒,动了手,揪着我的头发往桌上砸…”  她说不下去了,自顾自地吃了一块小饼干,满眼苦涩。  因为球球,路安纯对柳如嫣心有感激,给她倒了一杯牛奶:“他对你这样,你还要留在他身边吗?”

“可我能怎么办。”

柳如嫣眼底含了水光,“我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你可以走。”

路安纯握了握她的手,“你不是我妈妈,存一笔钱,去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过我妈妈想过的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安安,我爸爸得了很严重的病,每一天都需要很多钱维持生命。”

柳如嫣压低嗓音,痛苦地说,“我走了,我爸怎么办,我弟弟怎么办…他们只有我。”

“不管是多么严重的疾病,几十万,几百万总能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了,你在我爸身边,凑够这些钱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路安纯伸手抚摸着她镜子上的那条钻石项链,“除了打你,看起来他对你出手很大方。”

柳如嫣惊讶于女孩如此清晰的洞察力,那双明澈的杏眼,几乎快将她看穿了。  “存一笔钱,你就可以带着伯伯去国外获得更好的医疗救治,你也可以获得自由。”

路安纯因为感冒,嗓音略带沙哑,“你留下来,还有别的原因。”

柳如嫣也不再对路安纯隐瞒了,反正她也看出来了:“我想借着路先生的帮助,让我弟弟跨入上流阶层,拥有更好的生活。”

路安纯已经猜到这个原因了,嘴角勾起一抹苍白惨淡的笑:“你想让柳励寒跨入上流阶层,可你想过吗,路霈能给他的机会,他就可以收回来。你想让他给柳励寒一个光明的前途,那你就要做好永远留在这个魔鬼身边的准备!”

柳如嫣怎么没有想过,过去无数个饱受折磨的日日夜夜,她都在琢磨这件事。  “我…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安安,我没有想好,如果你看不起我,讨厌我。我…我以后就尽量少出现在你面前。”

柳如嫣卑微地说,“你是你爸唯一的女儿,他很爱你,我、我不敢得罪你,让我留下来,我不会惹你讨厌的。”

路安纯看着那张跟母亲神似的脸庞,心底一阵惨淡凄凉。  就为着这张脸,路安纯不会讨厌她,她只是觉得可惜。  这张脸现在还饱有血色,眼底还有光,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光芒就会渐渐地黯淡下去,最终变成母亲临死前那般绝望空洞…如行尸走肉。  “柳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你的敌人。”

路安纯抽回了手,用平静的嗓音对她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狱,我没有经历过、所以不会妄加评价,我尊重你。”

说罢,她背起了书包,转身走出了别墅大门。  柳如嫣含着眼泪,看着女孩,她背影单薄瘦弱,却坚定决绝。  她身上分明有有挣脱的力量,却被荆棘和藤蔓紧紧缠绕桎梏着,将她拖入无边黑暗,疯狂下坠。  ……  路安纯吃过感冒药,一整个上午都没什么精神,鼻塞很严重,时不时便要抽纸巾揉揉红通通的小鼻子。  班主任老祝上课时见路安纯病成这样了,怕她再坚持下去,病情会恶化,下课后叮嘱她,让回家休息,这么虚弱是没办法学习的。  但路安纯坚决摇头,表示自己还能坚持。  老祝感动地看着路安纯,又回头望了望后排的祝敢果:“你看看人家,是怎么每次都考第一的,再看看你,除了吃,就是吃。”

祝敢果放下刚咬了一口的沙琪玛,呆愣地眨巴着眼睛。  这他妈都能膝盖中箭,太冤了吧!  而他身边的魏封,冷冷淡淡地抬起眸子,扫了女孩倔强的背影一眼。  路安纯当然不是因为爱学习才不想回家,她就是…单纯地不想回家,就算路霈不在家,她也不想回去。  中午,她一个人趴在桌上午休小憩,朦胧间感觉似有人在摸她的额头。  掌心粗砺,带着些厚茧子。  路安纯睁开眼,撞上了魏封英俊的脸庞。  他穿着南嘉一中的黑色校裤,上身是简单的白衬衣,干净利落。  因为生病的缘故,路安纯眼睛笼了一层蒙蒙的光,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觉得他五官不似过去那样生硬冷淡。  他没有表情,眼神却很柔和,如春日的暖风,丝丝入扣。  “你没、没回去啊?”

她一句完整的话没说出来,先咳了几下,喉咙吞咽都很难受。  魏封轻淡地“嗯”了声,拿了她的保温杯,去开水房接了一杯温水,俯身在她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包感冒药冲剂。  “我没事…小感冒。”

他仍旧没有多的话,撕开那包感冒冲剂,将颗粒倒入她的保温杯里,跟调酒似的,拿着她保温杯晃了半晌,递到她嘴边:“喝了。”

“我早上喝过。”

“说明上写了一天三次,现在中午了。”

路安纯只好接过保温杯,将药水慢慢倒入杯盖里,浅浅地喝了一小口:“这药特苦,怪难喝的。”

魏封端起杯子嗅了嗅,然后从包里摸出一颗费列罗巧克力,拆开了包装纸。  “哎!”

路安纯赶紧护住杯口,“干嘛。”

“不是说苦?”

“你往里面加巧克力,给我弄成黑暗料理还怎么喝呀,不如弄点薄荷糖什么的。”

“你喜欢吃巧克力。”

“那我还喜欢吃烤脑花呢。”

魏封哼笑了一声,低头剥着费列罗的锡箔纸:“行,我下次给你放烤脑花。”

“谢谢,我要吐了,魏封。”

“把药喝完再吐,一滴也别剩。”

路安纯怕他给她乱加料,一口喝光了苦苦涩涩的感冒药,放下杯子的刹那间,他将费列罗巧克力球喂进她嘴里。  丝滑的甜意顷刻间满遍舌尖味蕾的每一寸角落。  唇边…残留了被他指腹触碰的感觉,很细微,却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心里痒痒的。  魏封从她抽屉里翻出了书包,随手收了几本书:“下午请假,回家。”

“不回。”

路安纯攥住了书包袋子,“不用回家,我没事。”

“大小姐,你在发烧。”

他调子带了几分无奈。  “没关系,低烧不怕的。”

“你这顽强可贵的求学精神,怎么着,高考考清北?”

“说不定本小姐一高兴,就跟你一起考复旦了。”

魏封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挑了挑眉:“那我岂不是追定你了。”

路安纯也笑了,嘴角笑意带了几分苦涩:“你啊,你偏科这么严重,我上了你要是没上,你只能在梦里追我了。”

魏封坐在宁诺的桌上,一条大长腿蹬着的祝敢果的桌子,手随意地搁在膝盖上,动作嚣张又肆意——  “还真不一定考复旦,我准备进航院,出息是肯定有的,虽然比不上你爸这种…超级富豪,但我能给你挣来荣耀。怎么样,考虑考虑?”

他说话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  路安纯可以把这当玩笑话,不予理会,但若是信了,他倒也不会骗她。  她忽然想到了房间透明柜架上的音乐盒小公主,伴随着《献给爱丽丝》的音乐,翩然起舞。  每个人看到的都是她精致美好的一面,可没有人知道,在音乐响起时,或许她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疲惫不堪…  魏封如果看到了她美好的面皮下隐藏着的另一个脆弱不堪、面目全非的真实自我,大概也不会说出这番话了。  路安纯将脑袋慵懒地枕在小臂上,闭上了眼:“我不要荣耀。”

“那你要什么。”

“我只要我喜欢的那个人…平平安安。”

她眯着眼,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  阳光照着她白腻的肌肤,一缕发丝斜在她柔美的脸畔,睫毛细长卷翘,仿佛发着光,美好的不似人间。  魏封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许久。  这一刻将成为他不堪的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值得珍藏、值得细细回想的刹那瞬间。  ……  下午,路安纯仍旧没有好转,懒懒地趴在桌上,全身乏力,面颊通红。  宁诺时不时摸摸她的额头,面露担忧之色:“安安,不然你还是回家休息吧,你在发烧。”

“放学了再回去。”

第一节课下课后,魏封不管她同不同意,牵起她的手,强硬地将她背了起来,顺手给她书包里塞了几本练习册。  “哎?”

宁诺不解地问,“你带她去哪儿啊?”

“带她回去。”

“我不回去,魏封!”

路安纯虽然反抗,但全身软答答的,也没有力量挣开他。  “猪肝,跟老祝说一声,我送她回去了。”

“行。”

魏封背着路安纯,单手拎着她的帆布书包,大步流星走出了教室,将一众同学诧异的目光甩在了身后。  他先带她去了趟医务室,医生给小姑娘测了体温,然后开了退烧药,叮嘱一定要卧床休息,等好了再来学校。  魏封背着她走出了校门,路安纯忽然闹了起来,对他又捶又揍又咬:“放我下来,魏封!”

“发烧把脑子烧坏了?不回家你想怎样?”

“我就不回去,我每天都不想回去,现在你还要把我往那里送!”

路安纯心底满腹委屈,揪着他的短发,“再不放开我,我真的打你了啊!”

“你是不是有暴力倾向啊大小姐。”

魏封眉心微蹙,似乎也被她扯痛了,“看着挺温柔,脾气这么燥!信不信我把你扔街上。”

“暴力倾向”四个字,对于路安纯来说,是宛如雷击般的震动。  她猛地松开了他,顿了顿,忽然又抱住了他的颈子,惶恐地向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魏封,我…我不是故意的,弄痛你了吗?我没有暴力倾向,我不该这样,要不你也打我吧…”  “……”  魏封眉心越蹙越紧,隐约感觉到他似乎触及到这小姑娘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撒谎,幽闭恐惧症,喜怒无常…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情绪失控成这样,平时还装得像个端庄优雅的小淑女。  网约车已经驶到了面前,魏封拉开车门,将女孩送了进去,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  路安纯眼底有了泪光,死死攥着魏封的衣角,不住地对他摇头:“我不回去,随便去哪儿都行,医院,诊所,酒店都行…别送我回去。”

平时她真的隐藏得很好很好,但这一刹那,魏封看到了她眼底的空洞和绝望。  “师傅,改一下路线。”

魏封抬头对出租车司机道,“去渝北,清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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