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余金军逃出山坳,却只有不足五百匹马。张均带着六百骑兵紧随其后,走不了五里路,没有马的金军就全被击杀。完颜活女带着四百余人,边走边战,向渑池方向退去。 双方兵力相差不多,张均并不敢追得太近。真正以死相搏,即使能够消灭金军,自己也会受到非常大的损失。此次来陕州,张均的任务是帮李彦仙守住城池,其他都是次要的。 完颜活女脸色铁黑,一语不发,只是催马前行。有人惹了他,轻则叱骂,重则一刀就砍过来。自随大军南下,何曾吃过这种亏?作为娄宿的儿子,完颜活女很小就统兵,可以说是在战阵中长大。灭辽时屡立战功,大军南下,围太原,破汴京,夺陕西诸州,完颜活女立下了多少军功?哪里想到此次会被一支几百人的宋军所欺,差一点就要全军覆没。 张均带兵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追着,有机会就上来攻一气。只是金军异常顽强,每次都是丢下几十具尸体,大军继续前行。 追出二十里之外,看看天近中午,张均命令部队停下。骑马上前,看着前边的金军,眼神中满是不甘心。这是一次极其难得的机会。如果自己对金军的实力估计更强些,如果包围前张玘妥善布置,甚至包围圈不是两头堵住,而是只堵金军退路,结果都不会是这样。 前方五十里之外就是渑池县,张均不能再追了。一个不小心,再被金军返过头把自己拖住,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看金兵还剩下三百多人,只能任他们退回。 完颜活女感觉出有异样。问了亲兵,知道宋军停了下来。 拨马到了队伍后边,完颜活女看着前方的宋将。沉默了一会,高声道:“前方将领可留姓名?”
张均道:“宋军统制张均!可惜,我有重任在身,今天不能留下你,实在可恨!”
“张均——”完颜活女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这是什么人物。不管是李彦仙还是翟兴军中,都没有这个名字。“今日是我大意,中了你的圈套。山长路远,我们终会再相会!那个时候,再见个高低!”
一时之间,张均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道:“不知将领的姓名,在金军什么职务?”
完颜活女听了大笑。道:“某是军中都统,完颜活女!你记住了!”
张均吃了一惊。没想到金军竟然这么重视自己,娄宿把儿子都派来了。可惜,早知道追自己的人是完颜活女,必然不会如此草率。 看张均的样子,完颜活女冷笑一声,转身拨马离去。 看着完颜活女离去的背影,张均有些失落。与金人打了几年,今天可能是捉住金军最高将领的绝佳机会,竟然就此错过,实在有些可惜。 带着兵马回到山坳,已经天近傍晚。张玘带着属下,正在打扫战场。 两人见礼毕,在帐篷外坐了。 看着天边的一抹斜阳,张均道:“将军一定想不到,今天我们包围的是谁。”
张玘笑道:“必然不是一般人物。今天一战,金军顽固异常,而且说的话也听不懂,十之八九是真女真。能带一千女真骑兵的,岂能是寻常人物?”
张均叹了口气:“我也是不得不退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围的是完颜活女。金军的大将,而且是完颜娄宿的儿子。早知道是他,宁愿多花些精力,也不能放跑他!”
张玘吃了一惊。他早猜到围的是金军大人物,但没想到是这样的大人物。 摇了摇头,张均道:“出发之前,观察再三告诫我。此次来陕州最重要的是帮李观察守城,不可因为任何事情耽误了此事。如若不然,拼着把军队打光,也决不放完颜活女走!”
张玘道:“罢了,能逃出生天,是完颜活女命好,不必对此事过于挂怀。统制,南边离着永宁县不远,你不如到那里走一遭。见一见董观察,也补充些粮草。”
张均道:“还是不去了。离开陕州已经几日,我必须尽快回去。金军派完颜活女来追我,可见他们对陕州是志在必得。若是回去晚了,陕州城破,我如何交待?”
今天打了一仗,两人熟络很多。就在帐篷外面,烤着篝火,一直闲聊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张均带了张玘支援的粮草,不再去虢州,直接翻过崤山,到了陕州城外。 金军的大营里,娄宿听着完颜活女说着此行经历,紧皱眉头。过了一会道:“这支宋军行事极有章法,见你追出去便逃向南边山里,与董先所部一起设下埋伏。能不能打还是其次的事,如此行事,切不可小视他们。罢了,若是他们再到陕州来,你只带兵在周围驱赶就好。”
完颜活女道:“现在想来,埋伏我们的是董先所部。到陕州来的宋军,从头到尾,都没有与我正经交战。要么是他们战力不行,要么就是在保存实力。”
娄宿摆手:“此事不必多想。这些人是来救陕州的,怎么会跟你拼命?依我估计,明天他们又该到陕州城外了。攻了这些日子,城中渐有不支的景象。若不是前些日子有兵马入城,现在应该破城了。你只要把城外的骑兵挡住,再有三五日,必破陕州!”
完颜活女叉手称是。虽然心中还是愤愤不平,不过没有再说。 攻了一天,虽然有几处金军登上了城墙,不过立即就被宋军逼了下来,城依然没有破。晚上娄宿一个人在帐里,饮酒吃肉,排解烦闷。 陕州城里,李彦仙坐在城楼上,看着外面的金营,目光如刀。 到今天,金军围陕州已经一个半月了。如果没有前些日子张驰带三百人入城,此时已力竭,只怕很难挡住金军。即使有张驰支援,这几天金军没日没夜攻城,守得也非常艰难。 宋炎过来,道:“今天上元节。观察,我们还有一点米,是不是煮了让大家饱餐一顿?军民守城一个半月了,无不是身心俱疲。趁此节日,好歹轻松一番。”
李彦仙道:“我们轻松,金虏可不会轻松。你看城外金虏大营,又有部队在集结。现在他们日夜不停攻城,我们稍有疏忽,后果不可设想!”
宋炎点了点头。在城楼上坐下,背靠女墙,抬头看着天空。这样没日没夜与金军鏖战,就是铁打的人也抗不住。说心里话,确实是有些倦了,真想好好睡一觉。可每次金军来时,突然又精神百倍,带着所部与金人搏杀。现在宋炎最怕停下来,生怕自己坐下,就再也起不来。 阎平道:“张驰说王观察大军初三出发,到现在十余天了,也不见踪影。”
李彦仙叹了口气:“新野至此八百里,又都是山路,大军能够十五天赶到就是难得。我们必须再坚持三五日,才能够等到援军。这三五天,可不好熬。”
几个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天上一点云都没有,一轮圆月挂在天空,天上的星星好似少了许多。许多宋军靠在城墙上,看着天上的圆月,一时间不由出了神。 不远处的山坡上,张均骑在马上,看着月光下的陕州城。月光中的城池静悄悄的,然而周围的黑影里,好似趴头不知多少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