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若海到了襄阳城,径直来见王宵猎。 书房里,王宵猎和汪若海相对而座。王宵猎请了茶,道:“提刑一路辛苦。”
汪若海道:“岂敢。观察,我路上听人说,朝廷新设镇抚使。现在治下分成三路,我单管一路。不知是也不是?”
王宵猎点头:“不错。我管襄阳、汝、唐、邓三州一府,陈求道管随、郢二州,提刑则是蔡州、信阳军。境内除提举茶盐官外,其余监司一并撤销!军政、民政,一切由镇抚使决定。”
汪若海叹了口气:“朝廷此举,是因为镇抚使的权力太大,怕观察治下州县太多,实力太强,朝廷不好控制啊。不过只剩四州府,如何养得大军?”
王宵猎道:“朝廷此举,无非还是那句话,攘外必先安内而已。”
汪若海连连摇头:“不能外抗金虏,又何来安内?今年荆湖、江西动荡,不就是金虏渡江,攻破了州县,让地方没了管束吗?唉,朝廷如此做,抗金何日是头?”
王宵猎沉默了一会。道:“其实道理都懂。朝廷设镇抚使,为了什么,又有几个人不明白?毋庸讳言,有人看着权力大了,或者看着可以世袭,难免心动。但大部分人,都不会当一回事。但最重要的,不是懂,而是怎么做。朝廷的目的,是限制各个地方实力派于一地,哪怕降低了抗金的力量。”
汪若海点了点头:“观察说的不错,关键是看怎么做。不知陈运使意下如何?”
王宵猎道:“运使手下没兵,不想去随州。”
汪若海道:“如此我就明白了。”
说完,没有多待,汪若海告辞离去。 王宵猎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 这件事情不复杂,脑子正常的,都明白朝廷为什么突然设镇抚使。各地方势力中,不可否认有脑子简单而且冲动的,认为是好事。但大部分人都不当一回事,一些实力弱小的,甚至感到害怕。没有设镇抚使前,好坏是朝廷官员。宋朝的官员,还是让人感到比较安心的。设了镇抚使,就意味着以后自己的生死要自己管。一个不小心,就被其他势力吞并了。 设镇抚使有没有好处?还是有的。无数的各地势力,被限制在了一个较小的地盘里,天下鼎沸的局势慢慢稳定下来。朝廷可以腾出手来,一个一个地收拾掉各地势力。 事情很简单,关键的是看各人怎么做。花费无数心力,终于到了今天,王宵猎不可能放弃掉自己的地盘。陈求道和汪若海配合最好,不配合就只好架空。手中有钱,最关键的是手中有兵,王宵猎怎么可能会受朝廷摆布?支持自己抗金最好,不支持,王宵猎也就懒得理朝廷了。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统一思想。不只是最顶的几位官员,还有大量的中下层官员。一道诏旨,说不重要就一点不重要。说重要,就一点不能小瞧。 不要说在这个时代朝廷的分量,抗日战争的时候,还有一切经过统一战线,一切服从统一战线的提法呢。总有一部分人,会被朝廷的旨意影响。 想到这里,王宵猎叹了口气。自己势力的关键,说到底,军权绝不可以让其他官员分享。只要牢牢抓住军权,其他官员不管怎么想,都无法对自己造成实际的伤害。不管有多少风风雨雨,最后还是要靠军队的暴力来说话。 汪若海洗漱罢了,换了公服,从秦梓手中接过圣旨。派了个士卒,请陈求道在江边酒家小聚。 随着襄阳城日渐繁荣,江边酒家也已经大不相同。新起了楼,店面大了许多。只是王宵猎不许在门口结彩楼设女妓,不像其他地方的酒楼那么热闹。 到了二楼的小阁子里,汪若海让小厮上了水。掏出一包茶道:“这是信阳军今年产的好茶,你细细泡了。记住,不可用刚烧开的滚水,要让水变温再泡。”
小厮笑道:“官人安心。江边酒楼是襄阳最大的酒家,如何会不知道这些?”
说完,快步下去,重新拿了茶具来,仔细泡了。 过不了多时,陈求道进来。向汪若海拱手:“劳提刑久等。”
汪若海道:“不必多礼。我也刚到。泡了一壶好茶,专等运使。”
陈求道在对面落座。汪若海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道:“这是今年的新茶,我特意选了些,运使尝一尝。观察到襄阳,在信阳军让人特意制了散茶,别有一番风味。”
陈求道喝了茶。道:“好茶!这茶喝后,唇齿留香,是然不是凡品!”
两人喝了一会茶。酒菜上来,汪若海举杯道:“喝一杯宜城的檀溪酒,我们说些闲话。”
酒过三巡。陈求道放下酒杯,对汪若海道:“提刑一到襄阳,便就请我饮酒,必有话说。我们虽然接触不多,同在一路任职,也不非常陌生。提刑若是有话,尽管直说就是。”
汪若海放下酒,沉默了一会。道:“朝廷新设镇抚使,我为蔡州、信阳军镇抚使,运使则为随、郢州镇抚使。这都是观察治下地盘,而且我们没有军队,运使欲如何?”
陈求道道:“还能够如何?朝命不得不听,但我们处在抗金的前线,又不能事事都听。朝廷的意思我们领会就是了,如何做,要看现实。”
汪若海道:“设镇抚使什么意思,不难猜测。”
陈求道叹了口气:“以藩镇的大权笼络地方势力,以抗金兼剿匪。划小地盘,防地方坐大。此事是明摆着的,又有什么难猜?”
汪若海沉声道:“其中最关键的,不是用藩镇笼络将领,而是划小地盘限制地方势力。对朝廷这种心思,运使如何做?”
陈求道沉默了一会。拿起酒杯饮了一杯酒,才道:“说心里话,我是朝廷官员,应该是按朝廷的意思行事。不过,王观察统兵,今年连胜两场,天下还有哪位将领能够做到?观察治理地方,着意减少百姓赋税,打击地方豪强,数州之地都兴盛了起来。这样做,还能够保证赋税不缺,财用充裕,同样是其他地方不能比的。若是减小其地盘,实在百害而无一利。”
汪若海道:“不只是如此。运使来襄阳的时间短,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观察对官员态度温和,便治军极严!三十多年来,我再没见过一支军队,有邓州军的军纪严。还有,最开始的时候,观察手中的财用不多,那个时候其实非常困难。但手下的将领官员,官俸从来都是足额发放,从来没有拖欠过。京西南路官员的官俸,不能说特别高,但也不低。”
陈求道点了点头。这一点,许多官员都感激王宵猎。在最困难的时候,王宵猎不拖欠官俸,许多官员的家庭因此受益。作为转运使,陈求道知道王宵猎的手中不宽裕,但官俸却足额发放。 看着陈求道,汪若海沉声道:“敢问运使,去不去复州任镇抚使?”
陈求道闭上双目,沉默了许久。才睁开眼道:“敢问提刑,你又任不任镇抚使?”
汪若海道:“我本来就知蔡州。不过,这个什么镇抚使,我是不任的。现在正是观察蒸蒸日上的时候,我们合则有利,分则有祸!”
“合则有利,分则有祸!”
陈求道点了点头。“提刑这句话说的是。前两日,观察说过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不能被这一道诏旨扰乱了心神,乱了方寸。这个镇抚使,我也不会去的。后面怎么做事,听观察吩咐吧。”
设镇抚使,其中一条是除提举茶盐官外,罢其他监司。陈求道的副转运使,汪若海的提点刑狱都要罢掉。以后王宵猎治下八州,全都是自己说了算。汪若海的职责清楚,陈求道的官职却要重新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