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说：“那你为什么不要？”

常满说：“是一个家里用来喂猪用过的黑胶水桶，又脏又重的，怎么要？还有一种酸潲水的味道。”

阿姨说：“那样脏重的东西你妈都能叫你带来？让你们工友见到又叫你拿去给厨房装潲水用了。”

常满有些自卑了，没有出声。一会后问：“是了，你就一个儿子，怎么你一个人来找他？”

阿姨叹了口气说：“我亦苦命人呀，就这么一个儿子，也就我一个人着，那还有人帮我呢？”

常满听了忽然也觉得心酸道：“原来是这样，看来你也有不幸之处，太难为了。我以为全天下最苦我了的，没想到还有阿姨你陪队。”

阿姨道：“看你这孩子说的，阿姨没你可怜！”

常满问：“那你丈夫怎样了？”

阿姨说：“别提他了，我克死他的。”

常满突然觉得自己失言了。阿姨又说：“哎，我也不好命呀，十多年前因发生意外，我丈夫就离世，当时我儿子才几岁大。”

常满说：“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再找个好男人结婚呢？”

阿姨说：“不就是怕这个儿子受委屈吗，宁可守着儿子不嫁，苦苦把儿子养大。”

常满说：“你真是个好母亲，看来你儿子也是三岁无父，第一苦之人，像我一样，好在他有你这样一个疼爱着他的好妈妈，从小疼爱着，而我没有。”

阿姨说：“看来你没有这个好母亲比有的好了。”

常满：“你怎么说？”

阿姨：“不是吗？我儿子就是因为有我这个好母亲被宠坏了。”

常满道：“也不能这样说，我认为你疼爱他无微不至的关怀没有错。一个好母亲，哪有不尽心爱儿女呢？或者是有时方法不当，你太过溺爱他而已。与我相比，什么好吃的东西你都留给他，这是母亲的准则。而我小时候却常吃不饱。好衣服你帮儿子买，希望儿子醒醒目目，而我那时裤子都破了一边，屁股露露的。你时常关心着他，问寒问暖。我小时候有病母亲都不肯帮我去看医生。差点的东西你又怕儿子不喜欢，大声话他了又怕孩子反感。我母亲那时一旦叫我做工什么的不听话就把我赶出家门不给饭吃。小小年纪就严寒酷暑翻风下雨蹲在牛背上。你儿子是个宝啊！得你这迁就那迁就的，就是最怕他还未懂得道理之前以为自己所得的一切都是应得的。甚至见别人比自己更好时会认为你没本事给不了他要得到的东西而得不到满足，令他挨苦没法好做人。你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他哪知道你的苦心呢？所以你稍有中伤他或大声点话他他就弃你而去，还以为自己可以不需要靠你了，能远走高飞了。有些方面你应该向我母亲学习，我母亲是个高手。”

阿姨说：“你还在说这些风凉话，像你母亲这样待你就惨了，我做不出那样，早知他是这样我那时宁可生个蛋出来好过生他。”

常满：“嘻嘻嘻，你又不用这样激气，你儿子总有一天知你用心良苦，是一个真正对他好的好妈妈，到那时他会一辈子珍惜着你了。如果你像我母亲那样对待他，那就不叫母亲了。我认为你也不必挂念着他，他有这么大个仔了，由他去吧，不会有事的，过几天就会回来了。以后好好教是了，有你这样一个好母亲，他将来一定是你一个好儿子。”

阿姨说：“但我哪能放得下他，一天找不到他心就疼着，又怕他在外面没吃的。又怕他没地方睡，又怕他被人欺负，又怕他在外面学坏了……”说到这里阿姨又想喊了。常满道：“你别这样想阿姨，他不会像你想象那样，他自有他的办法的，他有这么大个的人，一下子不会有事。由他在外面碰碰钉，挨挨苦他就会知错知你好了。明天看看这工地他不在你就回去，他喜欢读书吗？”

阿姨说：“读书还可以。”

常满说：“这你就放心回去是了，他很快就会回来。以后你就要多想办法慢慢教他，也不要太过溺爱，应严则严。我认为子女不会教不好的，只怕父母不会教，没耐性教。只要你有方法教他，他将来一定能成为你的好儿子。像教学生也是一样，我认为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例如我那时读书一样，学校说我是全校最差的学生，我什么时候想过做一个全校最差的学生呢？是他们没有教好我！最差的学生、不就是最差的教师“培养”出来的吗？”

阿姨说：“你父母有你这么聪明懂事个儿子而不要真太过分。”

常满说：“他们只是想我帮他们多挣钱而又付出最低的成本而已。如果他们多给我读两年高中，我就不用蹲在这山旮旯里了。我离开学校出来做了两年工，他们一分钱没有给过我，我平时买烟抽的钱还要靠自己山上斩柴卖得来的。”

阿姨说：“他们有他们的儿女了，那还差你一个，什么都先考虑他们的子女了。你只是多余的而已。”

常满说：“其实小时候那次病他们就希望我死了，要不是我婆婆和邻居阿婶好打不平，我家里人就不会帮我去公社医院治病，我就必死无疑。”

阿姨眉头一皱。常满：“不说我了，你儿子将来也一定是个好儿子，那时你就会安乐了。”

阿姨说：“有你这些话我现在就安乐多了。”

常满问：“你儿子叫什么名字呢？”

阿姨说：“叫小宝。”

常满：“叫小宝？我小时候也叫小宝。”

阿姨说：“你小时候也叫小宝？”

常满说：“是啊，我以前叫小宝，现在叫常满。但我小时候比狗还贱，什么小宝呢？后来不用那个小宝的名字了。”

阿姨皱了皱眉头道：“那也可怜见的，你现在都这般模样，想小时候不知受尽多少苦了。这样一个破地方也能一个人呆得着，你这张破被给我都不好意思盖啊，这个藏宝枕头像个垃圾袋一样，你母亲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哪？都一个二十岁伙子了，还用这破东西，是我儿子我绝对不会给这样的破东西他用。”

忽然看到墙上挂着的竹帽道：“这帽也是你的？这个古老锅盖也能带到这里来，像个尿缸盖。”

常满：“嘻嘻，有工友也叫我拿去幂屎缸用。”

说到这里阿姨笑了，常满也笑了。阿姨笑说：“这婆娘帽明明就盖尿缸最好的，我们村里的巷头巷尾放着的尿缸就用这东西盖。”

说完大笑了。又说：“你怎么好意思戴这帽出去做工？嘻嘻嘻嘻。”

常满笑道：“我没有雨衣这帽下雨时可以遮雨。”

阿姨说：“在我们那边只有一些婆婆才戴这种帽，你给我都不好意思戴啊，你没雨衣吗？”

常满说：“没有，我出来做了几年工了，从来没有雨衣，都是戴这种婆乸帽的。”

阿姨问：“你戴这帽出去做工有姑娘取笑过你吗？”

常满说：“没有，她们哪敢取笑我，初初戴这件帽出去做工有女子见了只是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她们，我不知道她们到底是想取笑我，还是觉得我很有型，特別帅，很有个性呢？”

阿姨咭的笑了，说：“整个工地就只有你有一件这样的宝贝吧？我都觉得你很有个性，很帅啊，戴着它像个老公公一样，姑娘见到都不敢笑，没有一样好东西，你真够朴素。我儿子从小到大差一点的东西我都不给他啊，我是不是宠坏他了呢？”

常满说：“那你儿子就幸福了，如果我有一个像你这样疼爱着我的好母亲，我就一生无憾，也不用戴这婆娘帽了。”

阿姨道：“你这么懂事，如果是我儿子就好，可惜你又不是我儿子。”

常满说：“你这么好母亲，如果是我母亲就好啦，我就不用没人疼了，可是我没有。”

阿姨突然望着常满。常满说：“怎么了，我又说错话？”

阿姨说：“不是，怎么说好呢？”

常满：“你想说什么？”

阿姨说：“如果我说出来你不喜欢听你不要计较啊。”

常满：“你想说什么你说吧，我不会计较。”

阿姨道：“我想认了你做我的干儿子，你愿意吗？”

常满一听，不知自己有没有听错。眼前这个充满母爱的女人肯认自己为干儿子？于是说：“你是说真的？”

阿姨说：“是呀，你愿意吗？愿意你就认了我做干娘，以后我就有你这个好儿子了。”

常满瞪着眼睛望着阿姨有说不出的兴奋，想到自己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个女人给自己有母爱的感觉，在那个家他们根本不把自己当人看，只有婆婆和公公爱惜着自己。而眼前这个刚认识的女人却为自己落泪，怜悯，为自己不平。像亲生母亲一样关爱着自己，才使自己第一次感受到有母爱的幸福。此时恨不得大声叫声妈妈！于是又问：“你是说真的吗阿姨？”

阿姨说：“啊，说真的，你愿意吗？阿姨同情你，想对你尽点关爱。”

常满看着阿姨大声道：“愿意！”

阿姨也看着常满说：“如果你愿意你就取杯茶，凉开水也行给我饮了，我认了你这个儿子！”

常满：“好。”

就从床上拿下一个口盅到厨房取来凉开水，恭恭敬敬双手捧着递给阿姨。阿姨道：“这口盅都是漏水的，饮慢点都没了。”

便一口气饮干了。道：“叫我一声娘便是！”

常满就兴奋的叫了一声娘！干娘笑道：“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我又有一个小宝了，我那个就不要了。”

说着又想笑又想哭的，常满也笑了说：“以后我也有个好妈妈了，再不怕没人疼了。”

于是干娘说给她抱抱。常满有些兴奋了，像小孩子一样抱过母亲的怀中，仿佛才第一次感受到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幸福。在这短暂片刻的拥抱中，把过去所有失去的母爱一下子全收回来。拥抱过后，干娘说：“好了，我现在有儿子了，也安乐了，睡得着了，夜也深了。你找个床铺去睡吧，我就睡你这破床了。”

常满说：“好，你就不要伤心啦。安安心心睡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我与你进山去看看。”

干娘：“嗯，得了，我现在心情很好，我会睡得着了，你去睡吧。”

俩人便开始睡觉，一夜后。次日一早常满起来洗面刷牙。之后打了唛水回来叫醒干娘。干娘道：“啊呀，天亮了我还不知醒真懒人。”

常满说：“我倒想你多睡一会，但又怕他们回来见到不好意思，所以叫醒你。你之前心里装着你儿子哪知道该睡的，今个晚上你能睡得着也证明你能放得下你儿子之事了。你先洗面吧，我拿水来了。”

干娘说：“我以后都睡得着了，听你的话先把儿子放下，也相信他会无事，会回来。好吧，我洗面后和你到里面工地找找看，若然不在我就回家，再不盲目找他了。”

之后干娘洗了面两人就进山，后来进到男宿舍问过没有她儿子在，只有一个调皮的男子叫去女宿舍问问，大家开了一会儿玩笑就带干娘返出山了。走了一段路，忽然见两个女子迎面而来。一眼望去正是哪天在女宿舍门口洗衣服的那两位，待她们走近。常满看了一眼那个说那屋有鬼的姑娘，姑娘也看了一眼常满。两人就打了招呼，你眼望我眼，浓情难展示，仿佛隔世相遇，有很多话要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对这个姑娘，常满一直思念着她，可是很难有机会见到她。就简单讲了几句，她就进山了。常满的心肝也跟随她去。与干娘相继返出，又走了一会，离远望见长友和一女子走来，待他们走近，见那女子样貌长得都不错。长友道：“傻仔满这么早就从里面出来有事吗，”常满说：“我们去找人，有没有见有一个外地陌生男子在里面？”

长友说：“没有啊，这位是你什么人哪？”

常满说：“我娘。”

长友：“嘻嘻嘻，你哪来个这么个漂亮的娘，像个女子似的，我离远看去还以为是你的女朋友呢。”

干娘说：“别取笑我了，那有你说的年轻。”

女子说：“里面应该不会有，你们到别的地方找找看吧。”

常满便将长友拉过一边小声叫他借了辆单车，还借了两块多钱。长友说身上就这么两块多钱。之后长友说：“我们进山了，你们先回去吧。”

常满就与干娘回宿舍，回到宿舍干娘说：“宝儿，你要开工了，你就写个详细地址给我，我也写个给你，以后就给我来信，我有空也会给你写信的。”

常满说：“好，你先等一会，我去一会儿就来。”

说完忙向指挥所走去，到了那里刚好黃杉在，就向黄杉请了假。说我有个亲戚来探我，我要送个亲戚一天回去。黄杉问：“什么亲戚哪，女朋友吗？”

常满说：“不是，我阿姨。”

黃杉：“那你去吧。”

常满就回来宿舍，干娘问：“你去看排工吗？他们都回来要开工了，你写了地址给我你就开工吧。”

常满说：“我请假了，我要送你回去。”

干娘说：“不用，傻孩子，怎能让你载我回家这么远呢。你写个地址给我，你载我出到公社驻地，我想买些蚊帐布帮你补好那个蚊帐，你就去开工是了。一会儿我歩行回去得了，怎能耽误你开工。常满说：“一天时间误什么工。”

就爬上床上摸出锁匙打开那个小木柜从衣服夹层里摸出仅有的几角钱来袋好，就帮干娘拿下那个布袋下了床，就和干娘走了。之后取出单车载着干娘，干娘说：“有你这个儿子真好。”

常满说：“今天我要送你回到家我才回来你要听我的。”

干娘说：“不用了吧，你送我到我们县界我就自己回去得了，很快就到了。”

常满说：“那可以，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怎能半途甩掉？”

干娘说：“我又不是佛，我怕误你的工。”

常满说：“一天工误什么，我都请了假了，今天回去也没工做了，你不想我到你家里去看看吗？”

干娘说：“想，我好想。”

常满说：“那你就乖乖听我的，今天让我送你回去。”

娘道：“都听你的。”

到了公社驻地后，干娘在百货买了蚊帐布和针线。常满就带干娘到食品店买了些粉丝。干娘说：“不要买礼物，我不需要。”

常满说：“买一点，我第一次到你家去怎可以没礼物。”

之后又走过咸鱼档买些咸鱼就重回宿舍。此时宿舍无人，干娘就爬上床帮常满用新买回来的蚊帐布一个洞一个洞的补，常满呆呆的坐着看。想到自己从小到大衣服破了都是自己补好，衫纽脱了也是自己缝上。而这个干娘却一针一线的帮自己补蚊帐，比自己的母亲更好。蚊帐补好后就下床，常满道：“好了，以后没蚊子能叮我了。”

干娘也下床来看了看，常满说：“现在我的蚊帐最靓，你新补上去的衲像几栋新建的高楼。在哪黑石排的山脚下，成个蚊帐看上去简直就像一幅珍藏的古典名画。那黑沉沉的阴滩就像后面一片奇石怪峰。好看，我干娘创作的名画不错，我有纪念品了。现在还有谁敢叫我拿去给厨房女拖地用呢？”

干娘看了看笑了说：“管它什么名画啦，帮你补好以后没蚊子叮你就行。”

说完看了看又笑了。俩人就拿起行李离开宿舍向干娘家进发：清风迎面一路吹，心情愉悦望四围。田园风光特别好，载着干娘一路回。后来之事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