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三天,天羽君一直闷在房间里没有出门。 甚至若是青宣允许,天羽君立刻就会远走高飞,离开涯州。 一想到三日前,自己洗髓成功,兴奋之下“身心坦荡”的练了一套拳法,结果被一众姑娘们全程目睹之后,天羽君就恨不得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实在是没脸见人了啊!也没脸再在无意阁呆下去了啊! 自己二十年的清白和形象,就这么毁了啊! 现在这件事情,经过云间月和明珠的大嘴巴彻底在无意阁流传开来,还演化出了各种版本,听得无意阁所有姑娘们都是满心惊奇,如痴如醉。 一些当日没有到现场看“直播”的姑娘们听完故事后都是扼腕叹息,捶胸顿足,大恨自己时运不济,怎么就错过了这么一出好戏呢! 心痒难耐之下,这些姑娘们就想找天羽君了解当日的详细内容,但那时天羽君已经闭门谢客,绝不见人。于是乎,她们便纷纷涌向了此次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青宣。 而青宣对此事完全不在意,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对于这些蜂拥上门打探消息的姑娘们也一点都不避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青宣不是白白透露内幕,在那天当晚他就已经将此事编成了书,并且分为九段。一旦有姑娘们过来问起,青宣就会收取一文钱当做报酬,声情并茂的为姑娘将讲解一番。 两天前,天羽君半夜偷偷过来找青宣,商量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情。结果当天羽君走门口,看到青宣的房间中坐着二十来号姑娘,青宣正眉飞色舞的向她们描述自己那日打拳的“英姿”时,内心直接崩溃,彻底自闭了,回到房间中再也不露脸。 这三天下来,青宣光凭着说书就赚了好几两银子,抵得上普通人家两月的工钱了。 直至今日,乃是无意阁月中之日的琴诗会,一众姑娘们为了今晚节目都忙着排练,青宣这才清闲了下来。 眼看明月东升,琴诗会快要开始,青宣拎着一壶酒溜溜达达的来到了天羽君房门前,伸手敲敲门。 房门毫无回应,显然这是天羽君在无声的谢绝客人。 青宣暗暗一笑,就着壶嘴喝了口酒,大声道:“小羽,是我啊。”
这时房间内才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打了开来,天羽君出现在房门后。 一看到天羽君的样子,青宣被吓了一跳。只见天羽君满眼血丝,眼眶发黑,脸色苍白,瘦了整整一圈,好似瘦了某种虐待摧残似的。 青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天羽君拉进房间。然后天羽君迅速将房门关上,用身体顶住房门,将耳朵贴在门上。 听了好一会,确定外面没人后,天羽君这才露出长长的出了口气,无力的坐在桌边。 看着天羽君的模样,青宣顿觉好笑,摇头道:“我说小羽,不至于吧?不过是被几个姑娘看了几眼而已,你一个大老爷们干嘛老在意这个?男人嘛,放开一点啊。”
天羽君双手捂头,满脸憔悴的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事我一想起来就感觉羞耻不已,无地自容,简直要疯了啊。还有宣哥儿.....” 天羽君神色纠结不已,欲哭无泪对青宣道:“你怎么能把这种事到处说啊!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你让别人怎么看.....” “明珠妹子、碧心大姐还有如霜姑娘,那日看了你的拳法之后,比以前更加欣赏你了,这两天没少在我面前夸你。”
青宣翘着嘴角打断了天羽君的话,一脸玩味笑容的看着天羽君。 “啊?”
天羽君闻言一下愣住了,不停的眨着眼睛看着青宣,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青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笑眯眯道:“碧心姑娘她们说,你的身材很棒,十分符合她们的口味。并且说你打拳时的气度,是她们见过的男人中最豪迈的一个,她们非常喜欢!”
“嗯!?”
天羽君又是一愣,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眼底逐渐露出了惊喜。 青宣喝着小酒,继续笑道:“而且碧心姑娘她们还认为小羽你真诚坦荡,心怀赤子,性格豪放,不拘小节,实乃真男人,大丈夫,男儿当如此也!”
“哎!!!”
天羽君脸上的喜色已是遏制不住,连忙跑到青宣面前,急切的问道:“碧心姑娘她们真这么说?”
青宣一拍胸口:“那还有假?不信你自己去问她们啊。当日她们看得不过瘾,又来找我询问当日的事情,我可是花费了不少口舌,把你夸得天花乱坠。碧心姑娘这才对你另眼相看,赞誉有加。”
“而且不仅是碧心姑娘他们,就连这无意阁中的其他姑娘,都对你憧憬无比,仰慕不已呢!”
天羽君顿时万分激动,喜不自胜,站起身来双手一把抓住青宣的肩膀,无比感激道:“宣哥,多谢你!”
青宣晃着酒壶,笑嘻嘻道:“小羽,不用谢,这是哥该做的。”
说着,青宣又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对天羽君道:“小羽啊,经过哥的努力,碧心姑娘她们可都钟情于你了哦。今晚事了,你可要好好去和碧心姑娘她们联络一下感情。人家三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现在芳心可全系在你身上,你千万不可冷落了人家啊。”
天羽君重重的一点头,满脸兴奋的红晕,身上气势高扬,眼中目光激昂,哪还有之前半分颓丧愁苦的样子。 “啊,不对!”
天羽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奇的向青宣问道:“今晚事了?宣哥,咱们今晚今还有事啊?”
青宣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悠悠道:“当然有事了,还是大事。时候终于到了,该去收取你的机缘了。”
天羽君心脏狂跳了两下,眼中爆出一团精光,激动道:“难.....难道说.....我的机缘,就在今晚?”
“没错!”
青宣一点头,伸手从袖中掏出了一件东西,丢给了天羽君:“拿着这个,今晚这天大机缘能否落到你的头上,全看这东西了。”
天羽君连忙接过那东西,凝目一看,不由得惊咦一声,满心惊奇。 青宣给天羽君的东西,正是他们刚来到上溪府城的第一天,青宣带天羽君逛街时买的乾朝玉佩。 只是当时这枚乾朝玉佩因为埋在地里时间太长,在吸收了大量灵气的同时,还吸收了大量污秽地气,所以表面满是黯斑,晦涩无光。 但是此刻这枚玉佩却是一片月白之色,白皙透亮,璀璨晶莹,宛如被长期温养一样。 显然这乾朝玉佩中的地气已被驱除,又恢复了往昔模样。 最奇特的是,现在这枚乾朝玉佩被青宣从中切开,只有半块儿,其中的灵气也消失不见了。 天羽君小心翼翼的将这半块玉佩收好,纳闷的向青宣问道:“宣哥,这玉佩怎么只剩半块了?另外一半呢?”
青宣笑道:“另外一半在灵儿那里。”
天羽君下意识的追问道:“那灵儿呢?”
青宣神秘一笑道:“前天晚上,灵儿已经被我送到了一个地方。现在嘛,她估摸着已经在目的地等咱们了。”
“啊?”
天羽君更加好奇起来,又想追问。但青宣却是一摆手,笑道:“哎~~~,现在不要多问,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说着,青宣脚尖一点,直接从窗户中飞了出去。天羽君连忙压下心中的疑惑和激动,无比期待的紧随而上。 两人就这样离开了无意阁,身影悄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楚家,城主府。 一栋壮观华美的楼阁之中,灯光通明,却又安静无比。丫鬟整齐的排成两排,大气都不敢喘,手中端着各种精致饰品和脂粉之物。 在一种众鬟前方,楚御风身穿锦袍,肩披大氅,表情庄重,站在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之前,小心的扶正自己头上戴着的华丽羽冠。 楚乘云站在楚御风身后,也是正装华服,头戴冠冕,正细致的为楚御风抚平衣服肩头部位的褶皱。 楚御风这身行头,乃是楚家的城主服,只有在祭祖告天、新年过节或是其他非常隆重场合,楚御风才会穿上。 而楚乘云的衣服也不简单,乃是当初楚家还是皇族之时,皇子才能穿的衣服。 见楚御风和楚乘云整理完衣冠,一众丫鬟将手中的饰品纷纷呈上。兄弟俩将这些饰品挂在身上各处,又细心的在脸上抹了些脂粉,这才算打理完毕,大步走出楼阁。 在楼阁之外的宽阔广场之上,车马林立,侍卫成群。每一辆车架都十分华贵,周围簇拥着大量人手。而这些车上坐着的人,也都一个个锦衣华冠,样子富贵非凡。 如此架势,不难看出,这些车上的人都是楚家的直系族人! 而在一众马车之后,却是一辆辆囚车,粗略一数足有百辆,里面大多都是上溪府城最近这一年来被判以死刑的死囚,以及以前年间犯了重罪,至今未被释放的重犯。 当然,也有一些其他不明身份的人混在其中。至于他们为何沦落至此,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囚徒全部被紧紧绑在囚车的栏杆上,有修为的全被封印了修为,嘴巴被布条紧紧勒住,发不出半点声音。这些囚徒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一个个表情各异,或是惊恐,或是愤怒,或是绝望。 而与他们的相反的是,前方这些华丽马车上的楚家族人却都是脸色沉重肃穆,不发一言,场面寂静无声,安静得有些渗人。 他们全都默然看着楚御风,显然已经是等候多时了。 楚御风也无声的与这些族人一一对视,每个对视之人都是微微点头,似是表达着某种决心。楚御风也是眼露欣慰之色,以目光鼓励他们。 与族人安静的交流一番后,楚御风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身边一个身穿厚重甲胄的将士立刻上前,单膝跪倒。 楚御风淡淡问道:“城中可有异样?”
那将士立刻应道:“城中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异常。不少家族依然如以前一般,被无意阁的琴诗会所吸引,都去了无意阁中去看那云间月了。”
楚御风看向了城中无意阁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不屑轻蔑的笑意,又问道:“玄心公子那边准备的如何了?”
那将士继续答道:“玄心公子昨日便已经亲自押送最后一批异种灵晶前往祭坛,所有准备工作都已经准备完毕,就等大公子过去了。”
楚御风又看了一眼车队的囚车,冷冷道:“祭品数量呢?”
那将士眼中也是闪过一道冷光,沉声道:“所有能被安排为合理去世的囚徒都已带到,一共一百三十二人。”
“只有一百三十二人么?未必够用啊.....” 楚御风闻言眉头微皱,显得有些不满意,随之眼中闪过一道很辣,隐蔽的看向前方马车中的一些人,漠然道:“也罢,事情不容耽搁了,既然所有准备都已经完毕,那就上路吧。”
“是!”
那将士应声领命,起身离去。随之一辆足有一栋房屋大小,由八匹马拉着的巨型马车缓缓来到了楚御风和楚乘云面前,兄弟俩迅速的上了车。随之,车厢中传出楚御风冷漠的声音: “出发!”
随着楚御风的话音,广场前方围墙上的一座大门轰然打开,后方乃是一条幽暗的通道。巨型马车当先而行,缓缓驶入通道之中,其他马车跟随在后。 除了马蹄踏地声之外,整条车队没有一点其他的声音发出,也没打火把,就这么摸黑前进。整条车队就如幽灵一般,静悄悄的消失在了漆黑的通道中。 ...... 上溪城外数十里,碧石山,白蝶谷。 此刻白蝶谷内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点燃的火把。谷中人马奔走,喧闹不已,忙碌着种种事宜。 人群中最显眼的便是一大帮身材健壮的士卒,或扛或抬,将一个个黑色的货箱从谷外运到谷中之前建的简易高台之上。 此刻高台已经完工,还做了修饰,地面上刻满条条繁复的纹路。只是这些纹路和玉宵界当下流行的花纹样式完全不同,透露出浓浓的异域风情。 玄心站在一座当初杜家灭门大战中幸存的楼阁之上,看着谷中的热闹场面,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目光。 在玄心身后,站着一位白衣公子,样貌清秀绝伦,正是玄昱。 玄昱看着眼前的场景目光隐现担忧之意,不住的四处张望,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玄心察觉到了玄昱的异样,回首微笑道:“九妹,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玄昱闻言一呆,脸色有些犹豫,不过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的问道:“大哥,咱们这么做真的好么?”
玄心淡淡一笑:“这有什么不好的?正好借着这涯州楚家,试试咱们圣朝改良的那个异族之法是否成功。如果成功,那么我们圣朝便可又增添一大战力,打下藏渊界速度将会更快。”
玄昱皱眉问道:“可是即便如此,这个异族之法仍然要牺牲很多人。咱们做出如此残忍之事,又和那异族有何两样?而且......” 玄昱轻轻咬了咬牙,似是下了极大决心,道:“那日在无意阁之中,那个青宣所言令小妹深思。确实,最近几百年来,天下太平,五界相安,我们圣朝却非要挑起战火,导致生灵涂炭。”
“若是圣皇陛下只是统一圣界,那还有些理由可说。但随后圣皇陛下发兵侵占原道界,进攻藏渊界,甚至还要对玉宵界动手,灭了这无辜的杜家,这等行径......陛下他真的是为了创造人道盛世吗?”
玄心闻言笑容收敛了起来,表情渐渐淡漠,平静看着玄昱。 玄昱的这番话,可谓是大逆不道,居然敢质疑众生圣皇的决定。若是外人说说还好,但玄昱可是根正苗红的圣朝人。而且地位极其尊贵,乃是当朝太师的女儿。如果玄昱这话在圣朝传出去,绝对会被抄家灭门的,就连玄天机都保不了他。 就在玄昱被玄心看得发毛,心中十分后悔说出这番话时,玄心忽地展颜一笑,伸手摸了摸玄昱的额头,语气欣慰道:“九妹,你长大了,会思考事情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吃喝玩耍,没心没肺的傻丫头了。”
玄昱被玄心的举动搞得一怔,不过见玄心没有生气,心中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随之脸色发红,捶了玄心的胸口一下,嗔道:“大哥真烦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当然会知道思考了!”
玄心眼帘一垂,轻叹道:“九妹,你的问题,大哥无法告诉你答案,更没法判断陛下的对错。陛下学究天人,神文圣武,他的决策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揣测的。”
“大哥只能告诉你,人命天定,不由自己。一个人生下来便有自己的立场和位置,必须要去做一些事情。哪怕这些事情未必是对的,未必是自己愿意做的。”
“因为你身在那个位置上,你在享受它给你带来的种种好处的同时,也要承担它所带来的责任。”
玄心又忽然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回头看向了谷中的情景,淡淡道: “只不过,这些责任,就由父亲和大哥来替你承担好了。”
“你啊,这次出来见识一番后,就老老实实回家,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重新变成那个傻丫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