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兰草原多是坦荡千里、一望无际的平原,少有大山、丘陵、河谷、盆地等。 但野火部的主体核心,却是建造在座绛红山脉之上,基本是将山体掏空大半建城。 只看其土壤颜色,谢端阳便知此地土中必有五金之气汇聚沉降,在此形成矿脉,而且品相不会差。 再考虑到此地天然有座火行的禁制大阵,八成下面还有着条不错的地火。 有金铁,又有地火,天然就是冶炼锻造的好地方,再加上野火部法士精于火法。 是以虽然他们极少种植放牧,但在周边数部中仍算得上是富庶。 凭借着炼制打造的法器、兵甲等,足以换来足够资源,用于供给法士修行,以及族众等吃穿用度。 不便将神识放出,谢端阳只能以目力将城中那些标志性布置记下。 然后根据自身的阵法知识,去揣测推演阵势变化,试图为自己寻出条生路来。 只可惜,结丹修士的遁速实快,他才堪堪将野火城看了个大概,便觉视野快速缩小,俨然是目的地已到。 将谢端阳放下,顺势将黑火大手收回体内。 殷袍法士头也不回抛下句“跟上”,依旧乘坐着水晶火莲在前引路,谢端阳无奈,只能施展御风诀紧随其后。 好在他速度放慢许多,倒不至过于吃力。 一面跟随,谢端阳不忘查看四周。 野火城依山而建,虽是一体,但根据身份地位同功用,被泾渭分明地分割成数层。 最底下的,自然由大批奴隶等填充,甚至难以说是生活在城中,而是依山势搭建个窝棚、打个洞穴出来。 普通野火部族人稍好些,总算有个正儿八经的安身之所。 再往上,就是族中骁勇善战的青壮贵族。 至于最上面的,自然归属于为数不多的法士,每一处洞府都营建得富丽堂皇,点缀栽培有许多奇花异草,与野火城基调大不相同。 一路上,还未见到殷袍老者当面,只是遥遥看到那座标志性莲台,所有人便诚惶诚恐地放下手中活计,跪伏在地。 这不足为奇,只是谢端阳依稀能感应到,当他们作出如此动作时,老法士的气势会微不可查地增长一丝。 与整座城的灵机越发圆融和谐,不分彼此。 身为部族中唯一的结丹上师,殷袍老者的洞府自然远胜其它人。 但也并非最为恢宏堂皇,随意一指自己洞府方向后,老法士便直接带他向最中,也最顶部位置行去。 到得这里,殷袍法士也不再乘坐法器,而是亲自加持了术法。 但见他身上黑烟滚滚,缭绕变化,虽卖相不怎么好,但效果却是不容置疑。 “御风诀”名字取得厉害,但实则不过是门低阶法术。 然而他这灵术,却是结丹修士方有资格修习的遁法,不可以道里计。 “这是吾族圣殿,供奉有当年自本部请出的野火图腾,五百载下来,未曾有一刻熄灭。 而凡是本族法士,在坐化前,必将肉身、魂魄舍去,投入其中,增长其威能灵性……” 不知是给身后的谢端阳介绍,还是自言自语。 如是说过两句后,老法士收拾心情,看向黧黑殿门外把守的两名法士,“塔非修持的怎么样?”
两法士也有筑基修为,观其气血,差不多也有百岁“高龄”,但在老头面前却像还没长大的孩子,诚惶诚恐道。 “大兄经过半月蕴养,终于将法力重新调整到完美无缺状态,准备第二次冲击结丹。 只是其它几人状态精力有些不济,还需过些时日恢复……” 对于里面情形,殷袍老者其实比门口这两人来得清楚,他之所以开口,只是说给谢端阳听。 见他有所悟的样子,老法士暗点下头,双手掐诀,对着黑铁大门打出一连串印诀。 谢端阳运转神念,将其动作及咒印,一个不落地尽数记下。 这处圣殿乃是野火部大阵禁制的核心,老者施法动作,即是催发了其中一部分细微变化。 可以令他琢磨出些许其中玄机来。 老法士也是想不到,表面上只是筑基中期的谢端阳,居然有着不输结丹修士的神识,在阵法上也有不俗理解。 否则他决不会如此托大。 黑铁一般的厚重大门上光芒越来越盛,红亮如日东升。 直到就连筑基修士的目力也难以承载时,光华才骤然暗下敛起,数丈高的大门无声洞开。 浓烈火气如潮涌出,扑至谢端阳几人身前面上。 但却好似有着道无形界限,超出殿门口三丈距离后,再不得寸出。 殷袍老者双手负后,昂首踏入其中。 谢端阳默然跟上,至于余下那两名法士,则是继续留在门口负责把守。 圣殿比他想象中空荡许多,只是简单掏空,挖出几个房间。 没有多余的奢华布置,反有种古朴苍莽的气息。 殿内通体铺垫着黑色坞石,但却没有常有的冰凉感,而是格外温暖。 在正中央,地面挖开凹进去一块,形成处类似凡间火塘的布置。 而殿中所有的法士,就集中在这里。 六名身着赤黑色衣袍,环绕于火塘四周,拱卫着中间一人。 谢端阳修习“三转重元功”,法力深厚精纯在结丹以下可以说无人能及。 而眼前这名赤袍大汉,法力虽不及他真实修为,但那种充塞满盈,进无可进的意味却是格外强烈明显。 只见他端坐在只与殷袍老者有七分相似的莲台之上,法力浩荡,赤中带黑的火流从下面火塘中缭绕上涌,灌输至其体内。 照耀得脸色忽明忽暗,带掣着他气机不断向未知处攀升。 显然就是野火部中那名谋求结丹的法士了。 只是任他一次次冲击,却依旧难以跨越击穿那层无形屏障。 谢端阳微微低头,视线轻扫,将七名法士占据的方位牢牢记在心中。 结合此地灵机流转,尝试着以太虚镜推演起来。 只是此阵看似简单,实则另有玄奥,与笼罩全城的大阵息息相关,是以仓促间谢端阳也难收获多少。 驻足观看片刻,老法士叹息出声,枯瘦右手抬起,运转法力将七人气机镇压住了。 这下子,原本心神沉浸于此,无暇分念关注周遭变化的他们方才彻底醒转,一并起身对着殷袍老者施礼。 同时,不忘用余光打量观察着老实待在其身后的谢端阳,猜测起他来历来。 只是他们虽然心中好奇,却耐得住性子不张嘴询问。 只是一个细节,谢端阳便知老法士在这野火部中的威信力比想象中还强。 有资格开口的,只有一人。 “弟子见过大长老。”
从莲台上跃下,赤袍大汉弯腰施过一礼,然后才直起身子,视线落在谢端阳身上。 “这位道友面孔瞧着陌生,不知……” “这是曲师侄,你们好生认识下。”
掌中飞出六粒丹药分别飞至那六名法士胸前,灵气盎然,显然非是凡品。 老法士嗓音干涩,听不出具体情绪。 “尔等布阵已久,法力神识消耗不少,先服颗丹药歇息数日,正好也给曲师侄讲解下此阵细节……” 说着,他随手一指,示意谢端阳上前,将六人中气息最弱的那个替换下来。 见此,六人神色均自不同,但大多松了口气,还有人对替换下场的那个投去个羡慕眼神。 虽然理论上讲参与此阵,在阵主结丹时,会顺带得到丝感悟。 但操持此阵已久,他们状态已不如开始,再继续下去,怕是会伤到根基。 再加上这些时日的经验,他们心中大致也有结果。 “塔非”这个族中名气不小的天才法士,此番结丹的概率不怎么高的样子。 这样的话,就只是白白投入,而没有收获了。 纵然族中会弥补一些灵石丹药资源,但也无法同损耗的修为相提并论。 四人当即服下灵丹,运转法力炼化。 剩余两个修为深厚,法力消耗也较少,却是舍不得立刻吞服,而是小心收起,自己手握灵石,打坐调息。 结丹修士所赠的丹药,对他们来说也难得到,说不定将来与人斗法厮杀时就能挣下条性命。 赤袍大汉阴晴数变后,还是有些按捺不住。 “大长老,此举是否稍显不妥。 六火归元阵讲究气息接近同源,这位曲道兄虽然也是练的火行功法,但……” 突破瓶颈一事,很多时候也是要讲究个一鼓作气的。 他之所以哪怕不顾其余几人修为受损,也要急切再次冲击结丹,就是源出于此。 自是不愿见到谢端阳这个陌生人参与进来,再花好些时间重新磨合。 只是塔非的话方说一半,便见到了殷袍老者枯井般的眼神,知机收回,转过口风。 “长老所言极是。 正好弟子也觉得心态有些急躁,需要些时间平复……” 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敲定下来。 处理完这些,殷袍老者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自询问了几句赤袍大汉冲关时的碍难,为其指点解惑。 他没有屏蔽其它人,连带着谢端阳也听了一嘴。 有着数次旁观他人冲击结丹的经验,再加上自身对道法的理解,大致猜到了对方上次失败的原因。 结丹一关难度,远胜于筑基。 筑基只要灵根不差,法力积累圆满,再加上颗筑基丹,就有小半概率突破。 然而结丹,却是要求精气神熔铸为一。 精,是指自身气血体魄,越是年轻,气血就越有活力,可以支持变化。 气者,是指法力修至筑基顶峰,也就是所谓的假丹,打磨圆满,再无可进。 至于神,便是神识了。 赤袍法士,肉身年岁、法力修为,都只能算不错,放在假丹当中算不上出色,至于神识更是一般。 是以纵然借助法阵,集结众人法力,加持到堪比结丹的地步。 但这法力终究不是自身辛苦打磨而成,以其神识,驾驭不住如此庞大的法力,只能任由其自行发展变化,多有浪费。 “就算他再用上那两样灵物,突破概率三成也就顶天了。 如果是我坐镇此阵……” 谢端阳思索片刻,觉得换成自己,估计也就是半数可能。 毕竟自己的二转尚未大成,其它结丹的准备也没妥当。 当然,对于寻常修士而言,三成的几率已经算是很高。 连续得了两件辅助灵物,又得了老者点拨,赤袍大汉信心又自恢复满盈,情绪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急躁。 “五日时间,大家法力应该能够恢复完全罢?! 还有曲道友,关于此阵你若有什么不解,尽可前来问我。”
目送着老法士离开,玄青大门重新闭合,赤袍大汉环视四周询问道。 打坐众人没有做声,只是睁开眼睛,略点下头算是回应。 谢端阳微微一笑,自去替换下来的那名法士处坐下,立时就有股磅礴火力席卷全身。 他这才摸出老法士丢与自己的石片,神识注入其中,正式参悟起来。 相较于他见过的“颠倒五行阵”,“六火归元阵”并不以繁复著称,再加上身处阵中,可与现实相互印证对照,谢端阳很快就看出些什么。 笼罩整座野火城的巨大禁制,俨然正是此阵的放大版,或者说此阵正是在半天然禁制上整理归纳得来。 野火城这些年来,对整座山城的改造,正是对其向着真正阵法方向打造。 只是似乎野火部中没出现什么出色人物,居然始终未能完成。 这就是他不清楚此中内情了,此阵并非野火部自身创悟所得,而是来自其出身的天火部。 同是分家,野火部与天火部的关系远非飞马部可比,出来时得了本部不少支持。 是特意选择了蕴含地火矿脉的此处,然后又由一位结丹级数的阵法师,根据地利同天火部灵术结合所创。 只是此后野火部中并没有阵法上面的人才,对于此阵只懂得照本宣科地运使,无法灵活地发挥到十成十, 否则野火部的势力,绝然不是现在这样。 但意识到这点后,谢端阳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