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渐渐地红了，渐渐地，变淡了一些。江明这才转身看着桥下面的河水，河水清澈见底徐徐向东流着。不远处还能看见从前木桥的痕迹：两岸还有几块硕大的无法搬动的石头，河水中仅留下一根焦黑的木墩，像一个老人那样静静地等候着什么。江明一米八的个子，脑后蓄着长长的头发，青白的脸色上一双单眼皮眼睛，漠视着一切。一辆自行车从荆洪公路走下来，自行车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的响声。江明猛地侧过去看，原来是小学同学，外号叫“猴子”，他愣了一下，居然没有想起他的学名，却还记得这位同学小学在四年级的时候就辍学了。江明看着同学猴子，一米四五的身高，大约从五年级下学之后，就没有长高，走路时东站西望，灵活多变，手脚显得极为灵活。看到这时不觉笑了笑，并感叹村里人给人取外号多么形象啊。“怎么不骑？”

江明很好奇地问道，并不像村里人以戏谑的口吻叫猴子。猴子冲江明咧嘴一笑，快速的眨眨眼，一只手满身挠痒痒，活像一只猴子。“自行车被撞坏了。”

猴子嚷，又一通比划：大致的意思是和对面行驶而来的自行车撞上了，两个人骑的飞快，躲避不及撞上了。“修一下还能骑。”

江明提醒猴子。“当作废品卖了吧。”

猴子满不在乎地回答。“你，卖给我吧？”

江明看着猴子眨动的眼睛试探地问。猴子一愣，但很快就答应了，“好啊。”

江明大喜，立刻掏出口袋里仅有的五块钱给猴子看，大声嚷道：“只有五块了。”

猴子嘴里说着什么，很快地将江明手里的五块钱拿走了。江明看着远去的猴子，内心里一阵窃喜：终于，拥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江明推着自行车回到家门口，卸下护链盒子和挡雨板。然后，再骑上自行车，自行车行驶自如，没有一丁点异响。他继续快速在村子里骑行，像只孤独的狼东窜西跑。他内心里获得了自信，再次骑上行驶到水泥桥上，在桥上只是短暂的停留，便快速冲上荆洪公路。夜幕已经降临，他想起了普济中学的同学陈风，如今在陈巷小学教书，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向陈巷小学骑行。陈巷小学里一片安静，只有一个寝室里亮着灯。窗户上的窗帘没有拉上，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有个人伏案学习。江明骑车冲向校园里面，看到灯光下的陈风，连声大喊：“陈风，陈风。”

“喂！”

寝室的门随即打开，陈风走了出来，惊讶地喊了一声：“总算是见到你了呀。”

江明和陈风读书的那阵子，关系融洽几乎每天一起上学、放学。“这是你的车吗？”

陈风笑着问。江明点点头，从陈风的言语里听出好奇和嘲笑。江明一直想在村里当一名老师，但未如人愿。他十分好奇地走进陈风的寝室：寝室不是很大，一张两头都有靠背的单人床，上面挂了蚊帐，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地上有篮球，健身用的哑铃，拉力器和背力棒。江明笑着问道：“你还在复习吗？”

“准备考国家老师。”

陈风很自信的说。江明笑了笑，点点头。“你离开学校的之后的一个月，我们分科了。”

陈风想起什么来，继续说，“你分到文科，肯定能考上大学。”

江明显得有些后悔，却摇摇头，不想提及之前的事情。陈风国字脸，满脸的胡茬子。上身穿着中山装，胸口的口袋里装着两支钢笔，下身穿着蓝色的直筒裤，锃亮的黑皮鞋，一副老师的形象。“我只想和你一样，当一名小学老师，”江明摇了摇头，有些绝望的说，“没有机会啊。”

“你是没有关系啊。”

陈风笑着说，“我二叔是村里的财经，兼副书记。没有我二叔的关系，我也进不了学校。”

江明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我又不想种地，你说做点什么事情呢？”

“上班啊。”

陈风无比欣喜的表情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

“什么地方？”

江明摇着头，有些自卑的样子问。“我的女朋友，她在化工厂上班。”

陈风依然笑着说。江明十分惊喜，“你都谈女朋友啦？”

陈风的脸上洋溢着无限的得意，“走，去她那里玩吧。”

江明这次依依不舍的样子走出来。陈风拉了一下电灯开关，走到寝室门外，轻轻地拉了一下门把手，门里面传出“咔嚓”一声，门就锁上了。“门就锁上啦？”

江明好奇的问。陈风指着门把手旁边的酒杯大小的锁头，“暗锁。”

江明十分兴奋，他感觉到这个暗锁多么高级啊，也想为自己的房门装个暗锁。“这锁，多少钱一把？”

江明问。“吴华那里有卖的。”

陈风笑着说。两人骑着自行车驶出学校，然后向普济镇而去。江明和陈风并肩骑着自行车，他听到陈风说吴华，立刻就想起曾经在学校时，三个人的关系特别要好，但如今退学之后，感觉到与吴华直接有些疏远了。他们经过“哑巴桥”，就是一家铁匠铺子，铁匠铺子里依然是那熟悉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过了铁匠铺子，就是过普济油厂。再继续往西走，就是菜市场，从菜市场进去，有一条小路到普济中学。江明看到这熟悉的环境，不禁感叹时光真如流水。突然想起一个外号“刘队长”就问道：“你还记得名叫‘刘队长’的吗？”

“你说是刘红，呵呵。”

陈风边说边笑。“一个女生，居然被同学喊‘刘队长’？”

江明笑着说。陈风笑着说：“那是在《铁道游击队》中，大队长叫刘洪。”

“这哪跟哪啊？”

江明摇着头说。“刘燕，还问过你呢。”

陈风笑着说。“她在哪里？”

江明的心立刻热乎起来，但很快就恢复平静，“人家是商品粮，我们出生就是农民。”

“她去城里上班去了。”

陈风笑着说，“当初，就是混个毕业证。”

两个人默默地骑行了一阵，陈风指着街中心的商店喊了一声：“那里就是吴华的店子。”

这是一座新修建的中型商店，之前是普济镇饭店。吴华的店子就在第三个门。江明再一次感到自卑，吴华已经自己有了门店做生意了，而自己一无所有。他感觉自己被社会遗弃，或者说像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陈风带领江明骑过普济镇街心，到普济镇西边不远的一家厂房，厂房门口挂有一白漆牌子，写着：江陵县巨龙化工厂。“到了。”

陈风喊了一声，骑着自行车进入化工厂大门。江明觉得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刹住自行车，用腿支撑自行车，这姿势使紧张的心缓和一些。不一会儿，陈风就推着自行车出去了，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小巧可爱的人，戴着工作帽和口罩，穿着齐膝工作服，浑身上下落满了灰尘，只有两眼闪着光芒。“赵芬珍。”

陈风指了指女孩介绍说，又指了指江明，“这是我同学，江明。”

赵芬珍立刻笑着对江明热情地说：“你好，不好意思啊，你看我这个样子出来见你，呵呵，不好意思啊。”

赵芬珍的声音尖细，但非常热情，让人感觉到无限温暖。江明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想，要是自己有这样的女朋友，该有多好啊。赵芬珍和陈风一起在前面走，江明这才跟着进了工厂的大门，到了一间宿舍的门口。赵芬珍拿出了一串钥匙交给陈风，小声说：“你们在宿舍等一会。”

“嗯。”

陈风高兴的拿着钥匙，应了一声。“宿舍里有热水，茶叶，陈风，你帮我招呼好你的同学哟，呵呵。”

赵芬珍的嘴皮子很利落，又对江明笑着说，“我们一会就来啊。”

“嗯，好的，早点过来呀。”

陈风压低嗓门说道。赵芬珍笑道：“讨厌。”

说着扭头就往车间走去。江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自己也该像陈风一样找个女朋友，就像赵芬珍这样的女孩。陈风目送着赵芬珍远去，然后用钥匙打开寝室门，随即推着自行车走了进去。江明也推着自行车走了进去。“你的自行车，就不要推进来啦。”

陈风笑着说，“送给人家，人家都不要。”

“对你来说无所谓，这可是我的宝啊。”

江明脱口而出。“我女朋友，怎么样？”

陈风改换了话题。“热情，真热情。”

江明笑着说。“热情吧，”陈风极其沉醉地样子伴随着随意性的夸大动作笑着说，“就像是冬天里的一把火，快要把我融化了。我都快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