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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哧!”
“呼哧……” 一声声沉闷喘息中,漫天烟尘随之四散飞扬。 “师兄?”
一只两丈高的六臂傀儡靠近,一条手臂摸出如意,挥手一打,卷起狂风吹散烟雾。 “师兄!”
阙玉快走几步,挥臂扫开残存的墙壁,道:“没事吧?”
一条怪龙躺在废墟中。 丈半长龙,浑身鳞甲杂乱,龙躯粗细不一,颈后、尾前尤其粗壮,相当于身躯的两倍不止。 四个龙爪大小不一,左前爪长近六尺,鳞片、勾爪全部脱落,露出大片血肉。 “没事。”
卢通用力吸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愧是仙丹,的确让人脱胎换骨。”
“鳞掉了,爪子掉了,真的没事吗?”
他咧开嘴,勉强笑了下,道:“脱胎换骨,旧的不掉,如何换新的。”
现在看似狼狈,但只是“仙丹”与体内精血融合,释放的力量太凶猛,把肉身内外撕扯的遍体鳞伤。 一呼、一吸之间,体内正在恢复,而且还多了一股十分浑厚的力量。 阙玉取出一瓶丹药,道:“这是‘杂果丹’,父亲根据丹书炼制的,师兄试下。”
“好。”
卢通张开嘴巴,阙玉丢入一枚丹药。 丹液入喉,几股暖意、凉意分开散开,涌入四肢百骸。 他觉得轻松许多,动了下头颅枕在残破桌面上,道:“想不到阙真人还会炼丹。”
“父亲什么都会一些,只是不太精通,只能留作自用。”
“自己用的才是好东西。”
卢通休息了一会儿,精神恢复一些,念头微动,滚滚灵气汇聚化作一枚血灵。 张口吞下血灵。 他用力一撑,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龙躯,不禁咧嘴一笑。 “师兄,可是另有弊病?”
“不是。”
卢通摇了下头,抬起巨大的龙爪,爪中多了些许图腾,其中蕴藏着一股浑厚如山,又缠绵如水的力量。 这股力量直接蕴藏在精血中。 他运出法力,龙爪开始鼓胀、缩小,变化几次后力量逐渐消散。 尚未成形的大小如意。 除了左前爪外,颈后、尾前也分别缠了一道,其余地方的十分微弱。 “师妹,告诉易家,以后多送些精血过来。”
“好。”
神通尚未成形。 不过万事开头难,这条路既然可以走,那么迟早有走到尽头的那天。 …… 大日高悬。 清朗天空,三色云彩绵延万里,仿佛三条无边巨龙。 易公与带着两个族中晚辈,一起穿过易府,朝府后树林走去。 “叮当、叮……” 树林早已变成焦林。 废墟中,一龙、一傀儡正在互相争斗,传出阵阵响声。 龙长三丈,浑身鳞甲斑驳,看起来像一条老龙,不过一举一动十分雄浑,八尺龙爪挥过,卷起一阵阵狂风。 两丈傀儡,提着四杆金矛、一根金棍,与长龙缠斗在一起。 易公与立即站定。 两个晚辈跟着停下,其中一个道:“二叔公,我去通知两位前辈。”
易公与摇了下头,挨个看了两个晚辈一眼,道:“世昂、世柔,你们是易家的退路。去了傲山城,要记住那里是别人的地盘,不可再像族内一样。”
“是。”
近一炷香后,声音终于停下。 一个浑厚声音传出树林。 “进来。”
树林中,卢通盘着一块山石上。 易公与走到石头前,取出一封信,递过道:“卢道友,万喜小王托我捎来一封信。”
卢通运出一道法力,把信件收入爪中。 撕开看了几眼,神色微凝,瞥了一下山前三人,张口把信吞入储物手镯。 “还有什么事?”
“我与万喜小王商议,由世昂、世柔带一些族人前往傲山城万妖楼。只是傲山城路途遥远,易家对那里一无所知,劳烦道友指点一二。”
易公与抬手示意。 两个晚辈同时上前一步,拱手道:“易世昂、易世柔,拜见前辈!”
“万妖楼……” 卢通看着二人,小声念了一句。 万妖楼,本应该是良妖楼。 元婴境麒麟半妖黄甲出山后,孔家再次崛起,他的良妖楼、乐愁楼,全部落入了孔家手里。 “傲山城看似平静,下面却暗流无数,远比此处危险。”
易家三人脸色稍变。 尤其是两个晚辈,还没有看见傲山城,心里先有了一些惧怕。 易公与道:“劳烦道友指点一条明路。易家并无任何野心,只求一个安稳的托身之所。”
卢通笑了下。 强龙入河。 易家实力不弱,即便无意搅动风雨,但哪怕只是为了谋生,也免不得与当地各家族发生冲突。 “可有金丹境随行?”
“安排了一名供奉护送,若是需要的话,也可以多留些时日。”
他想了一下,道:“等下我修书一封,你们去了后私下联系付素霜付掌柜。”
“多谢道友。”
易公与带人离开。 卢通目送他们远去,道:“付素霜,看你这次怎么选。”
付素霜,良妖楼的掌柜。 出身商人之家,从小便伶俐、狡黠。在良妖楼中经过数载历练,仅存的稚嫩也变成了老辣。 聪明人学得快,变得也快。 当年孔家出手时,付素霜第一个投靠孔家,在她的带领下,良妖楼一夜之间改弦易辙,没有经历任何波折,直接成了万妖楼。 “哈哈……” 卢通低头笑了几声。 勾心斗角、生死厮杀,其中乐趣无穷,单是想一下就血气蓬勃,连体内的游血蛭都不安分了。 “师兄,怎么了?”
阙玉捧着茶盘走来。 卢通重新拿出信件,捏在爪中,道:“自珍王邀我会面,为了打消我的疑虑,派了一尊分身过来,还特意约在交界之地。”
…… 攻下瀑水七城后,两年以来,芒异又顺利拿下五座小城。 业水小城,刚丢失不足一个月的城池。 城外一片荒芜。 商道勉强完好,路上、路旁残留着许多百姓逃遁时丢下的杂物。 卢通沿着商路飞行。 经过一个破轿后,前方出现一辆巨大车厢。 高近两丈,仅有一个孤零零的车厢,没有马车,表面覆盖着一层白水晶,一尘不染,看起来十分惹眼。 万喜正站在车外。 卢通飞身过去。 万喜道:“夫君,王上在车厢内。”
卢通点了下头,道:“擒气宗卢通,拜见自珍王!”
“请进。”
轿内传出一个略显柔嫩的声音,像尚未长大的少年,听不出男女。 万喜掀开门帘。 卢通一爪踩入轿内,接着探身进去。 车厢内立了一面镜子。 圆镜,直径近一丈,悬在空中,镜面内一片漆黑,仿佛通向另一个空间。 卢通心中十分警觉,微微低下头颅,道:“拜见前辈!”
“不必如此,唤我师兄便是。”
镜中亮起一点白光,接着缓缓化出人形,圆头、圆眼、圆身子,略微驼背,像一个面容慈祥的胖老人。 卢通心里更加警惕。 “不敢。不知前辈找我,有什么吩咐?”
“什么吩咐不吩咐,听说师弟就在附近,找师弟说说话、叙叙旧,免得以后生疏了。”
自珍王摸出一个酒壶,隔着镜子倒酒。 一束酒液流出,飞出镜面,飘在卢通面前化作一个盛满酒的酒盅。 卢通张口一吞,直接连酒、带盅,一起收入储物法宝。 自珍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道:“当年师弟赢了谢商,我断定师弟以后一定不俗,可还是没有料到,竟然成长得如此之快。”
“多亏了那道阵法,晚辈在此谢过前辈。”
卢通拱手行了一礼,拿出酒壶一口饮下。 “咂!”
自珍王也喝下一杯,咂了下嘴,道:“万魔大阵只是普通手段。这世上得了大能传承的不少,可比得上师弟的,不多。”
自珍王态度亲和,一开口就是吹捧。 卢通听了几句,越来越担心被算计,赶忙道:“一身手段全部仰仗宗门栽培,尤其是苦凰真人费心良多。”
“宗门只重利益,栽培也是为了获利,师弟可以担当大任,他们才选了师弟。”
“晚辈不敢妄言。”
卢通收敛心神,打定主意耗下去,等着自珍王主动吐露来意。 自珍王道:“师弟半路入宗,又修行邪法,在擒气宗必然处境尴尬。混入地府后,藏头露尾,免不了担惊受怕,想来受了不少委屈。”
“不委屈。没有宗门扶持,我难有今日。”
“扶持?哈哈,依师弟的性情,应该不会相信这种糊弄黄口小儿的说辞。”
卢通沉默不语。 “哎。”
自珍王长叹一口气,沉默许久后,喃喃道:“如临深渊啊!”
卢通心头微动,蹙了下眼角。 “哎……” 自珍王又叹了口气,道:“受命于人,每一步都好比脚踩剑锋,胆战心惊啊!”
卢通这才确定。 自珍王说的不是他,或者不光是他,也是在说自己。 “前辈贵为众鬼之王,什么人可以让前辈忌惮?”
“狗屁鬼王。”
自珍王嗤笑一声,摇头道:“不过是一条听从他人驱赶的野狗罢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拼上性命替主人换几口血食。”
卢通心神一震,心底深处涌出许多佩服。 他一向谨慎。 修为越高,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行事越发收敛,反倒不如练气境时肆意妄为。 可是自珍王竟然更甚一步。 已是元婴境,身为鬼王可以号令无数手下,竟然自比野狗,简直是把头缩进了裤裆里。 有所忍必有所图。 同样,图谋越大,才越能忍耐。 他心头微寒,轻吸一口气,道:“前辈太过自谦,天下修士万亿之众,可以比上前辈……” “什么修士,万亿血食罢了。”
卢通心头一跳。 自珍王举起手臂,指了一下前、后、左、右。 “天下就是一个大牢笼,可以跳出此笼的寥寥无几。我作为欲鬼,先天有缺,机会几近于无。而师弟,还有一丝可能。”
卢通心中若有所思,试探道:“前辈所说的,应该不是地府、天庭设下的通天绝壁。”
“不是。”
他抬起头,看着镜内人影,道:“这个牢笼是天地?”
“对,早知道你一点就灵!”
卢通眨了下眼,缓缓摇头,道:“照前辈的说法,河是鱼的牢笼,山是树的牢笼,有人一生没有出过城池,城池也是他的牢笼。”
“河流本不是牢笼,可是有人用渔网驱赶时,它就是鱼的牢笼。”
自珍王说完,双眼处亮起刺目白光,道:“卢通,你出身寒微,不该看不出来。”
卢通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天地为牢、万亿血食…… 他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心绪突然变得十分沉闷。 “前辈唤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此事?”
“是,也不是。”
卢通长吐一口气,静静地看向自珍王。 自珍王道:“通天绝壁早晚会被攻破,壁破之后,天下必然有大变化。”
自珍王略作停顿。 卢通问道:“什么变化?”
“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珍王脊背挺得笔直,缓缓道:“只知道,变化之大,不亚于当年开辟天庭、划定地府。”
卢通心头一紧,下意识捏了下龙爪。 大变中有大机缘。 本以为机缘在巡天城外的新野群山,可是按自珍王所说,与大变相比,新野群山那里只是一道开胃小菜。 “请前辈指点!”
“我自己都是一条丧家野狗,如何指点你?”
卢通神色不动。 自珍王专程邀请,又主动透露消息,即便是丧家野狗,也是一条有所图谋的野狗。 自珍王斟酌了一息,道:“我听了一些闲言碎语,如果猜测不差,你若是‘守善行恶’,或许可以抓住一线机缘。”
“如何守善、行恶?”
“我要知道就不来找你了。虽然分属两方,可是其实只有我们才是同路人,师弟可明白?”
“如果真如前辈所说,我们的确……” 卢通吐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杀人的鬼、杀人的人,全部是一把刀而已,没有任何分别。 镜子中的白光开始变淡。 自珍王最后道:“人啊、鬼啊,不管做好事还是坏事,只要还有用,就可以活下去。有人觉得师兄快没用了,可惜他们看错了。”
镜中人影消失不见。 卢通思索几息,对着镜子拱手行了一礼,退出轿外。 一阵狂风卷过。 他一爪撕开周围煞气,仰头看向天上,道:“天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