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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当年可曾去了古仙之地?”
“去了。我在临草山修行数载,一直到族内事发才被逐回宗门,后来一直守在此处。”
石塔内,卢通、银青相对而坐。 银青取出一本薄册,道:“古仙之地地广人稀,修行时讲究清静自然。这是我在临草山的修行所得,权当步家连累师弟的赔礼。”
“多谢师姐。”
卢通接过册子,泛青纸张上写了三个字《观草经》。 他收起册子,问道:“师姐是否听过有关‘立国’的传闻?”
“什么?”
“国家,各国风俗不同,传承不同,每国自成一界,彼此之间互有往来、也互有厮杀。”
“没有。”
卢通轻轻点了下鸟喙,道:“师姐若是闲暇可以留意一二,其中藏有大机缘,关乎破入元婴,甚至还可能与大能有关。”
银青很快猜出了卢通正在追求这个机缘。 “此事与古仙有关?”
“十有八九。若想立国,必须先有大能许可。”
银青微微点了下头,略作思索,道:“师弟可以去找宋言柏打听,他的传承得自伏息山,近年伏息山常派门人过来,或许知道一些内情。”
卢通眨了下眼睑。 “宋言柏在哪里?”
“听说一直留在万欲窟。”
卢通轻轻张了下鸟喙,心绪有些复杂。 机遇难测。 他苦心经营数十年,至今仍在为了一线机会奔波。宋言柏只是留在云英城,伏息山一脉竟然主动找上门。 二人谈了一会儿。 卢通起身告辞,再次道:“师姐再忍耐数日,我回去便找人解救师姐。”
银青脸色露出笑意。 “师弟不必费心。此塔是我的破土之地,我若成就元婴,自然可以安然脱身。若是不能,离不离开已经没有大碍。”
“师姐根基深厚,一定可以如愿。”
“借师弟吉言。”
别过银青。 卢通再次通过虎口关,入关不久,一阵喧闹气息扑面而来。 人流湍急。 几十年过去,外城的建筑几乎逼近到虎口关,街道上满是行人、车马。无数人汇聚在一起,腾起一阵阵热浪。 卢通振翅飞向内城。 残香楼没有太大变化,百花香树上开满各色花朵,飘出一股浓郁芳香。 花树中央的九层木楼门窗紧闭,此前连通花树、木楼的藤蔓已经枯萎,看起来有些衰败之象。 卢通落在湖心。 大殿外持戟女卫已经不见踪迹。 他推开大门,看见一个明晃晃的赤铜床榻,上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有人吗?”
卢通喊了一声没有回应,走出一步,化作丈半长龙,闷声吼道:“人呢?”
殿内十分安静,不过也十分干净,应该经常有人打扫。 一阵脚步声响起。 一个丫鬟从走廊深处跑出来,脸上带着一些刚睡醒的倦意,看见卢通的瞬间猛地一个激灵,愣在原地。 “夫人呢?”
“在凤楼。”
他直接离开大殿,腾空而起,朝南外城飞去。 凤楼,当年外城刚刚立下时,只是一座毫不起眼的三层小楼,如今飞出内城,第一眼就可以看见。 一座四十余丈高的雕花木楼,最高处趴着一只展翅巨凤。 琉璃彩凤,每个羽毛都是用琉璃烧制而成,阳光下反射出五彩斑斓的炫目彩光。凤背上还趴着一头金灿灿的丈长虎兽。 卢通落在凤头上。 金虎蜷缩在巢穴内,正在闭目休憩,突然嗅了下鼻头,下一瞬虎目瞪大,纵身一跃,径直扑杀出去。 “嗷!”
卢通探出爪子,一爪把金虎按回巢穴,道:“你师娘呢?”
“不在!”
金虎用力挣扎,虎爪中探出一枚枚灿金勾爪。 卢通一把捏住后颈,提到半空中,揉了两下把金虎团成一个大金丸子,道:“不错,血气强悍,不愧是金彪血脉!”
“嗷!”
金虎探头一咬。 卢通摇了摇头,道:“可惜是个蠢货,才筑基境界就敢对金丹境出手。”
他随手一丢,把金虎丢回巢穴,回头朝凤头看去。 凤头上多了一个人影,脸蛋圆润,身姿丰盈,正是数十年未见的九夫人。 “哎。”
九夫人摇了摇头,走出一步从凤头上飘落。 “师娘,这厮……” 卢通甩了下尾巴,把金虎抽到一边,紧追上去,和九夫人一起返回楼内。 一个极宽敞的厅堂。 厅堂内立满了屏风,上面满是字迹。 屏风中央有一块空地,摆了一张长宽丈许的四方床榻,榻上的长几上同样摆了许多书本、册子、零散纸张。 九夫人一言不发,直接坐在长几旁,拿起一个账本开始翻看。 卢通盘在一旁。 九夫人随手推开,道:“行了,我还有事,没功夫陪你消遣。”
“什么事?”
“整理名册、平衡市价、休整路桥……” 九夫人突然停口,斜了一眼,随手丢出一个袋子。 卢通抬爪接住。 巴掌大的袋子,散出一股浓郁的烟草味。 他咧嘴一笑,取出当年九夫人派人送的烟斗,填上烟草,打出一道雷电引燃,用力吸了一口。 “呼……几十年了,都快忘了什么滋味。”
九夫人勾了下嘴角,提笔在账本上写下一个个字迹。 卢通靠在旁边,咬着烟斗,随手抓来一本册子,道:“你刚才说,最近在整理名册?”
“嗯。”
九夫人随口应了一声。 “什么名册?”
“城中百姓的名册。”
卢通心头微动。 登名造册,此举很正常,但是发生在这个时候,恐怕与立国脱不开干系。 “谁要的?”
“自然是一页宗。怎么了,你要用?”
他摇了下头,道:“你有没有听过有关‘立国’的消息?”
“立国?”
九夫人并不在意,放下笔,一把抢过卢通的烟斗用力吸了一口,口吐白烟,道:“没听过。”
卢通顺势揽过。 “如今在一页宗的靠山还是抱容真人?”
“对。”
“明天去见抱容真人,就说听说一页宗要分立诸国,打听一下其中内情。”
“什么国不国的,我们只要守住外城,就算天塌了也和我们没关系。”
“啪!”
卢通抬爪拍了一下,震出一道细微肉浪,道:“蠢货,弄不好别说城主,连残香楼楼主都没得当。”
“你才是蠢货!”
九夫人用力挣扎了一下。 卢通咧嘴一笑,轻声道:“变天了,以后是各国的天下。不投靠新国主,你这个城主恐怕坐不了几天。”
九夫人已经察觉到事关重大,瞪大双眼,道:“你是说,云英城要换城主了?”
“差不多。”
卢通抢过烟斗,丢到长几上,道:“行了,正事再重要,也得等明天再办……” …… 休养一天。 第二天下午,卢通进入内城,前往万欲窟。 斗狗窟,一头高近八尺的大狗蹲在洞口,皮毛斑斓、双目赤红,散出一股极其浓郁的凶厉气息。 卢通游走到大狗对面。 一龙、一狗互相对视。 斑斓大狗逐渐埋下身子,一枚枚獠牙龇出口外,发出一阵滚雷般的闷吼。 “宋言柏在吗?”
斑斓大狗没有回应,贴着地面一步步退入洞窟。 “谁找我?”
洞内走出一个人影。 宋言柏,一袭粗布长袍,衣襟敞开露出古铜色肌肤,满头乱发随意披散,看起来豪放不羁。 几条各色异犬奔出洞口,围在周围。 有斑斓大狗、铁皮巨犬、白毛细狗…… 每条狗长相各不一样,眼神却是一样的凶厉。 “宋兄。”
卢通上下打量着宋言柏,眼中生出一抹异色。 宋言柏彻底蜕变了,气息变得十分狂野,眼神肆意、侵略,很像围在周围的几头犬妖。 宋言柏也打量着卢通。 “卢兄?你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卢通咧嘴一笑。 宋言柏气息很强,但是和他相比,依然逊色一筹。数十年的辛苦奔波,终究并没有白费。 “坐下说话?”
“走!”
二人进入洞内。 狗窟,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不再是当年那个闹嚷嚷、臭烘烘的脏乱狗洞。 洞内暖意洋洋,飘着一股奶香味。 斗狗的土坑还在,不过里面没有狗兽厮杀,而是成了幼犬的巢穴,每个坑里都有一窝狗崽子。 卢通停在一个土坑旁。 “你养的?”
宋言柏看着小狗,脸上不自觉地绽开笑容。 “如何?”
卢通点了下头,看向周围。 除了以前就有的土坑,四周墙壁上还多了一些大洞,近百个洞口,每个里面都蹲了一头恶犬。 “厉害,这些犬妖不弱于一支地府神兵。”
洞穴深处走出两个女人,披头、散发、赤足,裹了一层十分原始的豹纹兽皮。 “老爷。”
“尾鬣、金鬃,今天有贵客,把我们的旧骨、浑酒拿出来。”
“是。”
两人女人毫无掩饰地地扫了卢通几遍,转过身纵身一条,钻入洞穴深处。 卢通有些意外,眨了下眼,道:“宋兄,这两位是?”
“哈哈……” 宋言柏大笑了两声,道:“卢兄也是性情中人,如何能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
卢通再次重新打量宋言柏。 “看来这些年宋兄另有造化。”
“先坐下,边喝边说。”
洞穴深处。 一条丈半长的粗壮白骨。白骨正面被打磨平整,两端各有两个凸起,支撑在地上正好充当桌角。 二人坐在白骨两边。 桌上已经摆了几盘骨头、两个酒坛。 骨头长近尺许,灰白色,表面散布着一些霉斑模样的黑点。酒坛也不起眼,十分常见的泥坛,封口上的密封油纸都没有撕干净。 尾鬣、金鬃坐在宋言柏旁边,一人递骨头、一人倒酒。 宋言柏张开手臂,咬下一口骨头,混着酒咽下去,大声道:“卢兄,这里不必顾忌太多,随意享用!”
“好。”
卢通拿起一根骨头,凑到鼻子前闻了一下。 土腥味、血腥味、腐烂味、草药味…… 味道十分繁杂。 他试着咬下一口,骨头一碰即裂,散为一片碎骨,骨头内流出一股漆黑色骨髓。 骨髓、碎骨一起吞入。 一股极其浓郁的肉香在嘴里散开。 味道极其鲜美。 卢通眼睛微亮,一瞬间莫名想到了当年甘果招待的那一餐,血脉临近金彪的大妖虎肉。 宋言柏问道:“如何?”
“极好。”
他一连吃了三根骨头,拿起酒坛撕掉油纸。 坛内酒液浑浊。 灰色酒水,水面似有油点,下面还有一些小虫子在游动。 卢通一口饮下。 满口酒水,仿佛重达上千斤,咽入腹内,滚滚酒力散开,仿佛吞下了一座山,浑身骤然一沉。 “好酒!”
宋言柏咧开嘴,举起酒坛,道:“再来!”
“好。”
二人饮完一坛,不约而同的长吐一口气。 卢通盯着宋言柏,心中多了几分把握。 骨头、酒,全都非同一般,一般人拿不到,宋言柏如今大不一样,或许知道立国之事。 “宋兄,这次回来有一件隐秘事商议。”
宋言柏神色微定,抬手点了下桌面。 “叮!”
手指落下,砸在骨头上传出一声金属脆鸣。 尾鬣、金鬃立即停下动作。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出去。”
“是。”
二人退到旁边,行了一礼,几个纵身消失在黑暗中。 宋言柏拍开一个酒坛,灌下一大口,道:“什么事?”
“与‘立国’有关。”
卢通盯着宋言柏。 宋言柏神色稍定,抹了一把嘴角,道:“以卢兄的实力,应该不愁无人招揽。若是卢兄有意,我可以代为引荐。”
“你也在其中?”
卢通眼睛变亮。 宋言柏笑了下,道:“‘伏’国,国兽为吠风犬,我将担任‘牧犬天王’,统领所有犬、狼、狈类妖兽。”
“国兽?所有国家都有国兽?”
卢通突然想到了北方妖府的大妖南下。 还有各宗弟子,身边多了一些稀罕妖兽,不出意外应该与立国、国兽有关。 宋言柏没有遮掩,直接道:“不一定。各有助力,有的找了妖兽、有的找了神灵、也有的仅凭一己之力。”
卢通略作思索,道:“听说宋兄背后是伏息山一脉,为什么不尝试立国,自己担任国主?”
“我?”
宋言柏摇头大笑,道:“卢通太高看宋某了,此番立国囊括天下所有荒山、野地,其中所需的人力、物力无数,一百个我加起来也力有未逮。”
卢通心头微沉。 “那我呢?”
宋言柏看着卢通,察觉到卢通真心发问后,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缓缓摇了下头。 “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