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粮丸”是由红萝卜、山芋等蔬菜,汇合以荞麦粉、面粉、糯米粉,加上甘草、薏苡仁,全部磨成粉末,在酒中浸泡两三年,待酒蒸发后,揉成小土豆一般形状的食物。一天仅吃三粒,便可回复体力。王直骑马靠到马车边上,绫递给王直一枚,他咀嚼了起来,心想:味道还不错嘛。众人马往北走,出了北庄,然后穿过村町北门,出了堺港地方,沿着古旧的官道行进。绫问起王直:“为什么你之前非要我投降呢?现在雇用我,一个月多花好几两永乐钱呢!”
王直“呵呵”笑道:“以前无想丸,受困于九州岛大友家。我这是替他报仇罢了。”
无想丸走到车边,亦对绫道:“那么多海盗,杀是杀不完的。杀了你一人,又有什么好处?”
绫侧着双腿,“哦”了一声,又递给无想丸一个兵粮丸,无想丸顺手塞进了嘴里。一旁的无双丸,也找绫要了一枚,塞进嘴中,嘴巴一侧鼓鼓凸起,十分有趣。绫对无想丸道:“你们真的是亲兄妹吗?”
无想丸吃完道:“那当然。我们一直以来受宋素卿大人照顾,要不然早饿死街头了。”
无双丸道:“我们自幼无父无母,宋大人待我们就如同亲生子女一样。”
王直对绫道:“我就是看中你的果敢,我观你和无双丸武力不相伯仲,都做我的贴身侍卫就好。红花不会武功,不然也带上她,现在先留她在素卿庄照顾五右卫门。但是这样就吃不上她做的食物了。”
前面骑马的能登屋平久,扭回头,一手用马鞭指着北方说道:“说起食物,前方的石山本愿寺,有着风味独特的斋菜可以用膳。要不,等下我们去尝尝?”
王直牵着马辔道:“是吗?我很期待呀!”
跟在后面的叶宗满和方廷助面面相觑,一脸嘴馋。行了大半日,马队沿路来到一处寺庙,寺庙有门牌,匾额上书“四天王寺”四字。王直骑马超过郑绳和道陈,往寺庙方向望去:门口有一老僧侣带着一个年轻和尚在清扫庙门。王直拽马走到两个僧侣面前,能登屋平久也靠上前去。能登屋平久吆喝道:“这不是宗智上人吗?在清扫庭院呐!”
老僧朝一行来人望去,一抚长须道:“是啊,平久大人!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平久为众人介绍,此僧侣名叫“天王寺宗智”,是寺庙的主持;跟屁虫小和尚,二十来岁,与王直他们年纪相仿,名为“天王寺宗明”。平久对天王寺宗智道:“我们要去京都,做点小买卖。”
天王寺宗智把扫帚放在一边,“哦”了一声。能登屋平久告诉王直道:“四天王寺是圣德太子所修建,所以本山宗派被叫做‘圣德宗’,即‘和宗’,寺里供奉着四大天王的神像。”
众人都知道圣德是公元七世纪隋唐时期的人物。王直望见庙门口有两处石台,一左一右,立于门廊前,石台上各插有一把唐作名刀,看样子插得很深。王直驱使马儿上前,询问道:“请教师傅,这两把刀是干什么用的?”
天王寺宗智看了看,便单手作合十状道:“镇邪用的,已经插在此处几百年了。一般人,即使再有力气,都拔不出来。”
“是吗?”
王直很好奇,从马儿爬下,先命叶宗满和方廷助去拔左边的一柄剑。王直问宗智道:“我们能拔下来取用吗?”
天王寺宗智回答说:“当然可以,只要你们拿得出来。”
说着叶宗满兜好了衣袖使劲去抽那柄刀,这刀有个环首,即使叶宗满用手抠那个环子,刀也纹丝不动。“让洒家来!”
方廷助让叶宗满挪开位置,双手握住刀柄,使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仍然拔不出来,只见豆大的汗珠往他额头外渗下。“好你个家伙!”
方廷助忍不住发了个火。“来来来,让开让开。”
王直将两人撇开,道,“我来。”
说着他走到台子上,小心翼翼捉着剑柄,只听“嗖”地一声,刀剑竟然被他不费吹灰之力抽了出来,与石头摩擦发出“呲拉呲拉”之音,刀刃上虽蒙了点灰尘,但仍然黄光在太阳底下闪现了一番,一点锈迹也没有。天王寺宗智指着石台侧刻着的“能者居之”碑文,道:“这剑,能自己寻找到适合他的主人。”
王直好奇道:“不知道这刀剑叫什么名号?”
天王寺宗智从王直手里接过铁刀,此刀是一把半长的直刀,仅刀刃就长约两尺有余,十分犀利,每隔一小段上面有一些金色花纹,宗智道:“这把剑,名叫‘丙子椒林剑’,是圣德太子的御剑。顾名思义是说丙子年铸于椒林,大抵是中国隋代的产物,先流于百济,后传与本岛。”
“是吗?”
王直问道,“那我拿走了哦!”
天王寺宗智让徒弟不要阻拦,就让王直他们拿走此物。说着王直正把丙子椒林剑直接插入腰间腰带,因为没有刀鞘,那腰带“簌”地一下竟被剑割断了,王直的外衣膨胀开来,腰带落于地上。绫见状,取了包裹中的备用腰带,亲自给王直系上。王直一把将剑插在草地泥土里,道:“好锋利的剑,还没有重新磨砺,就这么厉害。”
王直随后又取剑,指向右侧石台,那台中尚插有另外一把刀剑。“上去拔呀!”
王直吆喝道。叶宗满和方廷助因为吃了一亏,皆叉腰肌不愿上前。年轻的纳屋才助自告奋勇,步上前去,捋了衣袖,双手握住刀柄,使劲往外抽。“哎呀呀呀”只听才助叫唤了几声,脸儿憋得通红,也未将刀剑拔出来。“该我咯!”
会计梁椿冒出头来,让才助跳下台子,自己慢悠悠地攀爬上去。“嗨哟,嗨哟……”梁椿自己在拔,一边的几个人也都帮其加油。可是折腾了半天,刀剑都不动弹。梁椿用手抠住柄上的环,依旧拉不出来。梁椿无计可施,索性爬下石台,拍拍灰尘道:“姑娘们去试试吧……”绫和无双丸,先后跳到台子上,虽然她们身手不错,可是抽不动宝剑。绫示意让郑绳和道陈试试,两位先生均摇摇手。“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
一旁的无想丸实在看不下去了,决定轮到他动手。绫和无双丸回到马车上坐着。众人看无想丸究竟如何使用气力。无想丸并未犹豫,也像王直一样,往空中抽取刀柄,全身的力量都集中于两手腕,两脚支撑于地,只看见他鞋子都在震颤。“哇呀呀……”无想丸叫唤了两声,“砰”地一声,刀剑被其从石头缝里生扯了出来。无想丸给大家炫耀宝剑,这剑两面闪着银光,仔细一瞧,上有青龙头和白虎身纹饰,还有云纹及三星纹,最重要的标记,乃是七颗较大的圆形的星星,呈北斗七星状分布。“这叫什么剑?”
王直问道。天王寺宗智道:“此乃‘北斗七星剑’,简称‘北斗剑’,或者‘七星剑’。以其剑身图样命名,剑刃有两尺多长,削铁如泥。”
无想丸于是用剑往石台砍了一刀,崩其一角。宗智继续道:“这两柄剑,质地均为铁,铸造工艺与现今流传的倭制‘古刀’略有差别。”
绫为王直和无想丸各备了一条挂绳,两人便将刀剑悬于腰侧。王直取下常用镔铁短剑,赠予绫;无想丸将原用的胁差取下,给予妹妹无双丸佩戴。王直道:“待到了京都再做整备,现在就先这样吧。”
无想丸对天王寺宗智再度确认:“刀儿我们拿走了哦!”
天王寺宗智乐呵呵的点头。王直道:“只是我们要急于赶路,这‘四天王寺’的山,咱们就不拜了。”
天王寺宗智合十道:“不打紧。施主们尽管前行。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王直对宗智也合了个十,然后上马督促众人继续北上。郑绳、平久和道陈等亦与宗智作别,宗智便领着宗明和尚回寺中。车轮滚滚,马儿蹄踏,傍晚之前,一干人等来到了一座山头,山下有石头铺的路通往山上。路边有石灯被点亮,有两个光头小沙弥正拿着棍子互相打斗嬉戏,个头矮的追着个子高一点的绕着土丘奔跑。平久骑马超过了郑绳,走到俩沙弥面前询问,得知两人,一个十三岁,名叫“真赖”;个头矮、年纪小的一个十岁,名叫“赖照”,二人均姓“下间”,是豪族下间家的人,前者憨厚,后者机灵。能登屋平久对下间真赖说:“你们的师父赖庆在寺中吗?我们想在此地借宿一宿。”
见平久大人能称呼师上名号,真赖杵着棍子应答道:“好的,我去通知师父,你们先在这里等候。”
说着真赖独自朝山上寺院奔跑。王直见淘气的下间赖照蹲坐在一尊不知名的石头翁仲头上,便道:“你们的棍法,从哪里习来?”
赖照道:“师父教的。不过我们刚才是胡乱玩耍。要论起功夫,自然还是师父了得。”
说着真赖领着下间赖庆下了山,想必是听闻平久大人的到访,他们本是旧识。王直一看,这个僧侣,身材魁梧,但是有点儿胖,还好性格温厚,他就是当下石山本愿寺的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