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柳乡镇客栈。房间内,勉强能下地走动的唐明礼喝了几口徐红妆送来的清粥,尔后又看了眼徐红妆的忧愁神色,不禁问道:“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徐红妆叹叹气,坐在唐明礼床沿边道:“盘缠不够了,这一个月来打听消息、衣食住行,花销巨大……师傅赠我们的两柄松纹纯钢剑,我已经把我的那柄当掉了,但还是囊中羞涩,剩下的银两只够我们半月花销。”
唐明礼沉默片刻,从自己的行李中摸出一块翠绿色的手镯递给徐红妆,语气颇为不舍:“把这镯子当掉吧,起码能够我们一二月之用。”
徐红妆却摇头道:“这是你娘的遗物,说什么也不能动它。”
“没盘缠,我们吃什么?”
说到这唐明礼更为沮丧:“若不是我轻信那二人导致行踪暴露中伏,我们哪会耽搁这般长时间?都是我的错,我娘泉下有知,怪就怪我吧。”
徐红妆并未接话,反而若有所思道:“说起来,那日在黑风寨我们是如何中伏的?明明没有半点动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被大量守卫包围……而且那些东西真的是人吗,我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半点生机。”
“谁知道呢。”
唐明礼叹道,“也许他们有精通风灵术法之人,掩盖了脚步声,让我们从始至终对他们的行动毫无反应。”
徐红妆点点头,又道:“这几天我又打听到些情报,说是宁顺海重伤回寨,可奇怪的是,他身边无一护卫,似乎是孤身前往百花城的。”
唐明礼道:“孤身?这就说得通了。难怪黑风寨守卫颇多,原来是宁顺海外出没带一人一卒,想必他也清楚会有人袭击黑风寨吧。”
——五月初五,柳乡镇当铺。唐明礼从当铺老板手中接过钱两,又不舍的看了几眼老板收起的翠绿镯子,顿时心如刀绞,只觉得自己太过没用。徐红妆默默上前拉了拉唐明礼衣角,唐明礼恢复状态,一同和徐红妆走向镇外。唐明礼一步三回头,最终叹道:“上个月,你当掉了你母亲留下的簪子,月底又当掉了你那柄纯钢剑……说真的,我好怕到了最后,我们功亏一篑亦或者因为某些事放弃报仇。”
徐红妆只是轻轻摇头道:“去黑风村吧。现在已过午时,到黑风村就已经是深夜了。”
……夜,柳乡镇南道。唐明礼和徐红妆走着夜路,不知为何,唐明礼看着徐红妆姣好的侧颜,心中朦动,却说不上什么感觉。徐红妆察觉到唐明礼的目光侧目,后者连忙收回视线,打起了哈欠。徐红妆突然驻足,指着道路东面小山说道:“明礼,我们去那柳青山上看看吧?好久没有看星星了。”
“看星星?”
唐明礼望着漫天星河,不禁笑道,“好!这月余来我们都紧绷精神,是该休息放松下。”
说完,唐明礼举着火把便朝东面的山头走去。——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二人走到了柳青山山脚边,正欲沿着山路登山时,却看见远处有小片火星,似乎是一队人举着火把前进。那队人走了数十息,忽的火星消失,应该是他们将火把给灭掉了。唐明礼心中感到不妙,连忙也将自己的火把熄灭。就这样又过了盏茶时间,又有小片火星亮起,然后过数十息再度熄灭。唐明礼皱着眉,和徐红妆攀爬上一株大树上,继续观察着这队人的行踪。火把亮起,熄灭……亮起,熄灭……几乎每过盏茶的功夫,就会亮起零星火光——似乎是这队人想要摸黑前进却又惧怕山路,不得不每隔一段路再次点火照明勘察路段。徐红妆摸出地图看了几眼:“他们行进的方向似乎是大应城,而他们出发的地点应该是黑风村……这就有问题了,去大应城为何要摸黑前进?又如何不走大路?”
唐明礼疑惑道:“难不成是黑风村有人走私商品?”
徐红妆观望许久才接着道:“我们跟上看看吧,总觉得这批人不简单。”
唐明礼点点头,慢慢爬下大树,和徐红妆一点一点朝这队人摸近。——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唐明礼和徐红妆才摸到近处——这队人已经停止移动,数十辆马车停靠在这一小块空地,黑漆漆的人影坐在地上,但他们并未升起篝火,似乎是打算休整片刻?人影之中,浑厚的声音响起:“休息半个时辰,然后继续赶路。”
其余人叫苦连连,但碍于领队之人的威信,也不敢表露过多。唐明礼和徐红妆均是心中一动,总觉得说话的这人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莫非是宁顺多?“发什么牢骚?到了大应城,每人二两银子!我宁顺多说一不二!从黑风村到大应城不过三天的路程,二两银子,还少吗?”
宁顺多说着,从行李中摸出水壶,张口饮了起来。其余人只得哂笑,也不敢再发牢骚,毕竟没人和银子过不去。“二两银子?这宁顺多可真舍得。”
唐明礼冷哼两声,既然已经确定这队人马是黑风寨的队伍,那他可就没有顾忌了。徐红妆看了看附近地形,轻声道:“深夜密林最适合放火,只可惜他们只为修整不为扎营,我们要另寻他法了。”
唐明礼点点头:“你将藤蔓蔓延至他们四周,尔后我放火烧林将他们困于此地,接着一阵袭杀直取宁顺多性命!这次可不比在黑风寨内,有这般多的引火物,定杀的他们丢盔弃甲!”
徐红妆应下后默默离开,开始围绕宁顺多等人布下藤蔓圈——以宁顺多队伍为中心,方圆百米都是树木和落叶,布下藤蔓阵助火势燃烧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即便战后火势失控,也能通过水行术法和土行术法将火势扑灭。——宁顺多正吃着干粮,忽的闻到怪味,他抬起头四处张望一番却并未发现异样,正自嘲自己过于敏感时,又猛的从地上坐起,惊愕望向身后的点点星火,大喊道:“遇袭!遇袭!都别吃了!他娘的!一群饭桶!”
星火在这干燥的天气碰到藤蔓、干草、树枝等物,就犹如烈火干柴般噼啪作响,眨眼间的功夫就燃起熊熊烈火。唐明礼在宁顺多对角的地方施展火行术法,再次燃起一团大火后,将纯钢剑镀上一层金行术法,紧接着三步并两步冲到最近的两名守卫身边,‘唰唰’两剑就将二人的手臂斩下。宁顺多隔着数十丈远一眼就认出唐明礼。他第一时间指挥守卫战斗,随后在他刚要迈步冲向唐明礼时,自己的腿部却被大量荆棘、藤蔓缠住,刮出的细小伤口正在缓慢流血。“嘶!”
宁顺多倒抽一口凉气,扭头看向周围的披甲守卫,也都被缠住两腿,正在用铁剑劈砍植被,看样子他们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快速行动。“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宁顺多低头叫骂,快速斩断缠绕在腿部的荆棘,然后刚抬头就看见唐明礼张弓对准自己,心中暗道不妙,飞快侧身躲闪。‘哼——!’箭矢射穿肩甲没入肩头,宁顺多自知不可力敌,牙一咬心一狠,将箭支快速折断,然后挥舞手中铁剑一路披荆斩棘,很快便逃离此处。“宁顺多老贼!休走!”
唐明礼也认出了被自己射中的宁顺多。他紧咬牙关,双目几乎喷火,但自己距离宁顺多实在过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宁顺多逃走。无奈,唐明礼顾不得追他,转身开始对付其它守卫、押运人员。这些守卫装备精良,若不是借助火势,以唐明礼的实力还当真不好对付。不过眼下有徐红妆帮助,还有火势相助,八名守卫很快便被二人全部制服。至于那些押运人员则没有多少战力,在唐明礼和徐红妆术法加持下,几乎是几息功夫就能制服一个,更何况他们本就是普通匪徒,毫无坚定斗志可言。将所有匪徒全部击倒后,唐明礼命令他们将盔甲脱下丢到一旁,尔后让他们后撤至十丈开外,这才同徐红妆开始打点本次战利品——唐明礼看着马车内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首饰、奇珍异果,一时间竟迷了眼,但他很快清醒过来,知晓这些珠宝必然是搜刮来的不义之财。徐红妆蹙眉看着这几箱财宝,愤愤道:“这些东西至少值几千两,咱们柳乡镇一年的税收都不知是否有千两……这黑风寨,当真可恨。”
唐明礼望向徐红妆道:“红妆,这些东西,我们怎么处理?”
“……”这句话可把徐红妆问倒了,她在怎么冷静聪慧,也不过是尚未及笄的少女,大场面也不曾见过,如何能想出完美处理这批财富的办法?徐红妆思索许久后,才缓缓抬头道:“将这些马车和珠宝丢到柳乡镇外吧,我想镇上的官员会自行处理此事。若我们企图将这笔不义之财占为己有,日后必然有大麻烦。”
唐明礼却突然皱眉,语气颇为沉重:“黑风寨这般大的势力,为何从不见官府发兵?柳乡镇没有实力,那大应城呢?那阳州呢?怎么可能放任黑风寨到这般地步?”
“……”徐红妆一时无法回答。唐明礼自语道:“难道柳乡镇与黑风寨早已勾结?若是这样,就说得通了。想那黑风寨十年来兴风作浪,背地里少不得官府的人支持。”
“可若是事实并非如此呢?”
“那就等事实确定后,我们在决定这笔钱财的去留。”
“在此之前呢?”
“唔……还没想好。”
徐红妆轻抚额头,有些无语道:“就近找地方掩埋掉,要做的不留痕迹。再留下两匹马,咱们自己骑乘。”
唐明礼点头,同意徐红妆的提议,随后他从珠宝堆中挑选出一支亮红色的簪子插在徐红妆头发上,笑道:“虽说如此,咱们的盘缠还是要从这拿的……黑风寨的钱财,不拿白不拿。”
徐红妆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脸颊浮起红晕道:“明天我们正好回镇上,把你娘亲的镯子买回来吧。”
“还有你先前的簪子。”
唐明礼提醒道。“……”见徐红妆没有回应,唐明礼转身望向身后数十丈远的守卫,淡淡道:“凡是参与过打家劫舍之人,自断一臂后便饶了他性命。每人可拿去价值十两的财物,然后给我滚出柳乡镇地界!”
说罢,唐明礼用力一掷,将铁剑丢到他们面前。守卫见状,只得颤巍巍的拿起地上铁剑,然后狠心将自己的手臂砍下——惨叫声响彻天际,不多时,地上就多了十多条血淋淋的手臂。幸好双方距离较远,唐明礼虽有点反胃,但倒没有太多不适。待到最后一人在同伴的帮助下砍断胳膊后,唐明礼抓起两大把珠宝走到守卫们面前,然后将珠宝散落于地。那群守卫顿时大喜,也顾不上疼痛,开始疯抢地上的金银首饰。唐明礼一边持剑,一边冷眼警惕他们的动作,等到这群人全部离开后,唐明礼这才收剑转身,慢步走到另一辆马车边掀起帘布——马车内部装有数口长条大箱,虽有夜色影响,但唐明礼依旧感到寒气逼人。望着这些长条大箱,徐红妆道:“装兵器的?”
“不知道,打开看看吧。”
唐明礼说着,将其中一口长条箱打开,只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再定睛一看 ,果然静静躺着数十件锋利的兵刃!徐红妆从铁箱中抽出一柄松纹铁剑,喜道:“师傅的纯钢剑!没想到我在柳乡镇铁匠铺当掉的佩剑,竟被黑风寨的人收走了!”
唐明礼笑笑:“休息一会吧,随后我们将东西全部掩埋掉,然后挑两匹马骑乘,去客栈睡上半天。待巳时再去当铺,把我们先前当掉的东西都赎回来。”
徐红妆小声道:“可我们没学过骑术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唐明礼摸了摸面前的骏马,“这些马儿用于拉运,想来都是脾性温顺的马匹?慢些走,不打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