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壮子听得讪讪一笑。 “壮子,如果你匡叔熬不出盐,那是你来帮匡叔交额盐呢?”
那匡叔双手抱着苇草,再次挪起了脚步来。 “匡叔,我又那有能力帮你交额盐呢?”
“既然你帮不了,那还有什么好说?”
那匡叔弯腰将手中苇草向那苇草堆一摆。 那壮子又道:“匡叔,而且我现在也没有自己熬盐了。”
“对哦,你不说,我还忘了。”
那匡叔听得缓步走到他跟前,再道。 “自己没熬盐,哪里会有盐给匡叔你?”
那壮子笑了笑。 “你那里还需要熬盐?现在你每日替人跑腿,就有吃有喝的。”
那匡叔摇了摇头,转身又往苇草地里走去。 那壮子见到他转身,无奈地笑了笑。 须臾,他瞥见那女子仍弯腰割着苇草,又唤了声:“匡婶,你就别割苇草了。”
被他称作“匡婶”的女子听得头也不抬,手中的镰刀不停,只是回应道:“壮子,我不割苇草,哪里有草料烧,那怎么熬盐?”
“匡婶,你们家现在就只剩下一个灶了,一日一夜下来,又能熬出多少盐来呢?”
那壮子长叹一声。 刚捧起一小把苇草的那匡叔,听得顿时转头过来,轻瞪了他一眼:“壮子,能熬多少是多少,总比没有的好。”
“匡叔、匡婶,要我说,你俩就不要再自己熬盐了。”
那壮子迎着他的目光,缓声劝道。 那匡婶如同没听见一般,将手中的苇草放到一侧,又弯起腰来。 而那匡叔听得却冷哼一声:“壮子,你既帮不了,如今又不让我俩熬盐?难道要让你匡叔匡婶都活活饿死呢?”
话音未落,他已将苇草抛到那壮子跟前的小堆苇草之上。 那数名年轻的男子和壮子几乎同时后退了小半步,脸上均有些不自然。 那壮子更讪讪一笑:“那能呢。”
“现在,我俩靠每日熬出的这点盐,还能出去换些米粮回来。你倒好,让我们不熬盐?那不是直接断了我们活路?”
重新走回到苇草地的匡叔,已拿起镰刀也继续割起苇草来。 “匡叔,你看我一家现在不是好好的?”
那壮子再道。 那匡叔“呵呵”一笑:“壮子,你还好意思说呢?你们家将滩荡地卖掉给赵海就算了,还过来劝我也卖掉?”
“匡叔,你看,我家将滩荡地卖给海哥,现在都在替海哥熬盐,每月是能领到工钱的,并不是白干的啊。”
那壮子笑了笑。 那匡叔直起腰来了,转身望着他:“你的意思,让你匡叔也学你家一样?把滩荡地卖了,然后再给那赵海熬盐?”
那壮子用力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那匡叔听得轻哼一声:“门都没有……” “匡叔,你就别斗气了。”
那壮子“哎”了声。 “斗什么气,当年如果不是我救他,他早死了。这些年,他是抢了这个再抢那个,这才发家的。现在还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匡叔深深不忿地道。 “匡叔,海哥是出钱买你的滩荡地,他又不是抢。”
那匡叔摇了摇头:“他这是买么?分明就是抢。”
“匡叔,海哥出了价钱的。”
那匡婶放下了手中的苇草,插话道:“壮子,就那一点银子,他赵海还好意思开口?”
壮子听得望着她讪讪一笑:“匡婶,其实这钱也不少了。”
那匡叔又“哼”了声:“壮子,你还好意思说不少?就那么几两的银子,能买到多少米?”
“壮子,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那匡婶更摇了摇头。 壮子苦笑起来:“匡叔、匡婶,这个价钱可要比买我家的滩荡地都高了不少。”
那匡叔没有回应他,和那匡婶对望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弯腰,再次割起苇草来。 壮子“哎”了声,但他身边的那数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有一人更道:“壮子,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壮子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 未几,他缓缓走进苇草地,朝着那匡叔走去,口中再道:“匡叔,你就不要拖了。”
那匡叔仍然没有回应他,只将刚切割下来的一小把苇草扔到身侧。 “匡叔……”已站在他身后两三步的壮子,又唤一声。 见那匡叔还是低头弯腰割苇草,那壮子又望向那女子:“匡婶,你就劝劝匡叔吧。”
那匡婶头也不抬:“壮子,你让匡婶劝什么?枉匡婶以前那么照顾你。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匡婶,你……”壮子唉了声。 那匡婶没回应他,手中的镰刀不停,向那苇草的根部用力切割着。 过得片刻,壮子叹了声:“匡叔,你的滩荡地不卖给海哥,难道要卖给雄哥呢?”
匡叔听得“哼”了声:“大头雄?他就更别想了。”
“匡叔,雄哥的出价还不到海哥的一半,他才是抢。”
“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抢。”
“匡叔,那雄哥早说了,他只给海哥十日。若你不肯将滩荡地卖给海哥,他就会过来。明日就是最后的一日了。”
“大头雄?他来了又怎样?”
“雄哥,肯定就明抢了……”壮子苦笑道。 “他敢……” “匡叔,你也不用装糊涂。我们这里有多少滩荡地被雄哥强抢了,难道你不知道么?”
那匡叔听得顿时沉默,直起腰,轻吁了一口气。 “匡叔,那雄哥才是真黑心。”
壮子低声道。 匡叔将手中镰刀放到了地上,瞥了他一眼,转身抱着苇草搬到另一堆。 那匡婶听得也不割苇草了,缓缓站起来,一脸忧色地望着那匡叔。 “匡婶,你和匡叔好好想一想吧。”
壮子缓声道。 那匡婶轻叹了声,目光仍停留在不断走动着的匡叔身上。 “匡叔,海哥愿意出这个价钱,是因当年你救过他。”
那壮子再道。 “早知道当年就不救他。”
那匡叔停了下来,双目注视着他,冷笑道。 壮子勉强一笑:“匡叔,过了明日,就是那雄哥过来。你不如今日卖了,手里还能拿多些钱财。”
略一停顿,他再道:“海哥已经答应,如果你肯将滩荡地卖给他,你和匡婶替他熬盐的工钱,比其他人要多一成。”
匡叔双目仍瞪着他,没有言语。 站在不远处的那数名年轻男子似乎已没有耐心,纷纷嚷了起来。 “壮子,说那么多有什么用?”
“将他揍一顿,就老实了。”
就在此时,一道怒喝声传来:“你们要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