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匡左等人回到家之时,程明、程父以及程明兄长一行四人,也到了一座比匡左家还要破旧些许的宅子之前。 肩挑着空箩筐的程明,脚下急奔数步,抢在两位兄长之前,先一步迈进那同样狭小的庭院。 片刻后,他边将肩膀的空箩筐放在大门的一侧,边朝着门内嚷道:“娘,大嫂,二嫂,我们回来了……” 他两兄长听得却相视一笑,不急不慢也到大门前。两人几乎同时蹲下身躯,将肩上装米粮的箩筐缓缓置于地面上。 程父却将肩膀的空箩筐直接叠在程明已放于地的空箩筐之上。 程明的呼叫声响起了好一阵,宅子里才缓缓迎出了数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略显老态的妇人,跟随其后,则是二名较年轻的妇人。 那两名较年轻的妇人,或抱或拖一名孩童,被拖着的孩童应有六七岁,那被抱着的则只得三四岁左右。 那名本被拖着走的孩童,突然甩开拉他的年轻妇人之手,急奔而出,口中更大喊:“小叔,你回来啦,快和我玩……” 程明笑着蹲下来,展开双臂迎向他,仅一会便接着他,随即将他抱了起来,往上空扬了扬,那孩童开心得“咯咯”笑了起来。 那略显老态的妇人正是程明之母,只见她望着地面那四小箩筐米粮,似满脸不敢相信的模样:“孩子爹,真换到米了?”
程父望着她轻笑了声:“孩子娘,这里足足八斗米,那会有假?”
程明的大哥指着箩筐米粮:“娘,这些不是陈米,也不是霉米,全是好米。”
“娘,那王大人没有骗我们。”
程明的二哥也道。 那时不时被程明扬到半空的孩童仍“咯咯”地笑着。 而那两名较年轻的妇人也满脸喜色,不断打量着箩筐里的米粮。 其中抱着孩童的那名妇人,还不时逗弄着怀中的孩童,不过,那孩童只睁着大大眼睛,愣是一声不吭。 换回了米粮,程家由老至幼似乎都多了几分喜悦。 稍顷,程母已朝着两个大儿招了招手,让他俩将米先挑进屋里。 几乎同一时间,程明也将那孩童放了下来,故意喘着气道:“况儿,你又重了,小叔没力气,抛不起来啦。”
那孩童听得笑了起来,仿似打了胜仗般,回到那名之前拉他手的年轻妇人身边。 程明走到他娘亲身边,说道:“娘,你不是一直记挂着王大人什么时候建运学吗?”
程母听得点头:“难道你们今日去换米,还得知运学的消息?”
程明笑了笑:“对,听说运学很快就要建起来了。”
“谁说的?”
程母“哦”了声。 “左哥的一个朋友。”
程明很老实地回应。 陈大没有告诉他叫何名,他也只能这样称呼陈大。 “又不是王大人亲口说的,匡左的朋友能作得准?”
程母笑了笑。 程明嘿嘿一笑:“反正这运学肯定能建起来的。到时候,况儿和悦儿就能读书,说不定,过些年,我们家也能出两个举人老爷。”
程父、程明两位兄长及嫂嫂听得均齐齐笑了起来。 而程母更双手合拾,暗中嘀咕:“求上天保佑……” 片刻后,程父却说道:“若王大人真的严惩那些欺压人的富灶,我们这些小灶的日子就不会像以前那样艰难。”
“王大人不会只是说说吧?那些富灶可都替盐场办事的。”
程母却皱了皱眉。 “娘,王大人已抓了莫鸿,还有程若雄和赵海,怎会只是说说?再说了,那些富灶办什么事?只会欺压我们这些小灶贫灶。”
程明听得摇了摇头。 --- 已是午时,泰州分司的某间厢房内。 刘瑾、牟斌和王璟正人手端着一只茶碗。 只听得刘瑾说道:“王大人,你将我和牟大人唤来,喝茶都快一刻钟了。你倒好,一直一声不吭的,要做什么?”
“王大人,你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这茶虽好喝,但这般不明不白的,我俩喝着可不太舒服。”
牟斌也道。 王璟终究轻叹了声:“两位,难道不觉得今日早上灶户前来纳余盐之举,甚为异常么?”
“还以为是甚么事,原来你王大人烦心灶户纳余盐呢?”
刘瑾听得随即“嘿”了声。 “又不是没有灶户来纳余盐,有什么好烦心的?”
牟斌却道。 王璟皱了皱眉头:“但仅来了十多灶户而已。”
刘瑾将手中的茶碗缓缓放下,再道:“王大人,已有十数灶户来纳余盐,你还想怎样?”
“多的纳了三引,少的也有一引,换了不少米粮和银子。”
牟斌轻吹了吹手中的茶碗。 “老夫原以为纳余盐者,定会络绎不绝,那知……”王璟又叹了声。 牟斌轻抿了一口茶水:“王大人,你又何须着急呢?”
“老夫岂能不急?少爷所交待的,老夫没有区处好。”
刘瑾轻笑了声:“王大人,有人来,你就偷笑吧。他们被骗怕了,那会轻易相信?”
“当官者,若不能为民作主,民又如何信之?”
王璟再叹。 牟斌嘿嘿一笑:“王大人,少爷可说了,复灶丁之心,绝非三日之功。”
“更要看你王大人的‘重拳’敢不敢击出?”
刘瑾瞄了王璟一眼。 “少爷之令,老夫焉敢不从?”
王璟面色突然一正。 “我们三人均听少爷之令行事,自当协力而行。”
牟斌也放下手中的茶碗,先后望了望王璟和刘瑾。 王璟和刘瑾听得点头应是。 “午饭已吃,现在连茶也喝得差不多了,那我们是不是再去便仓,看有多少灶户前来纳余盐?”
牟斌再道。 王璟本就烦心并无多少灶户前来纳余盐一事,听得自无不可,而刘瑾更无所谓。 没过多久,一行人已经去到便仓,远远便望见有十数人竟在便仓的门外排着队。 他们与早上的那些灶户恰好相反,其旁边或多或少,均放着盛装食盐的箩筐,没一人是空手而来的。 及至走近,牟斌一问,得知有灶丁已等数刻钟,再问,这些灶户竟然均饿着肚子前来。 牟斌不由得出言轻斥在便仓值守的官吏一番。 这些急着纳余盐换米的,均为小灶贫灶,他们平时就有一顿没一顿的,其实又怎会不饿着肚子? 打量着这十多名均衣衫褴褛的灶丁,牟斌暗叹一声,随即令数名官吏速去取些食物和茶水来,分给这些灶丁充饥解渴。 这些灶丁何曾时受过这般礼遇,自是感动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