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听得终于轻吁了一口气,随即又微躬了躬身,拱手道:“谢过少爷……” “王大人,你就安心吧。”
朱厚照脸上的笑意不减。 片刻之后,王璟却突然轻叹了声:“少爷,你说,他们当真敢动手不成?”
“八九不离十。”
朱厚照点了点头。 王璟脸上已是一片凝重:“但老夫乃朝廷命官,此番奉皇命巡视两淮盐政,他们竟然如此胆大包天,难道就不怕追查起来,受到牵连?”
“他们必定假借他人,此番并非自己动手,他们为何会怕受牵连?”
朱厚照应道。 当然这个不怕受到牵连,只是对方自以为能做到天衣无缝。但他们又如何能想到,他们如今的一举一动,大多均逃不过朱厚照的耳目。 王璟听得顿时沉吟了起来。 “两淮三十盐场,除一众小灶贫灶之外,又有多少会是善茬?”
朱厚照嘴角一扯,略一顿,又道,“若是善茬,他们如何能坐拥家财万贯、良田千顷?如何成为豪灶富户?”
王璟一愕。 朱厚照双目注视着他:“王大人,此前你清理两淮盐政之时,为何举步维艰?个中因由,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王璟长长叹了声:“盘根错节,制肘甚多……” “那不就是了么?若他们不打通各个环节,又何来盘根错节之说?”
朱厚照嘿嘿一笑。 王璟又叹了声。 “数日前,当着运司、分司和盐场的众官吏,以及盐场一应总催和团首的面前,你让方都转运使所宣读的那数项举措之时,他们只不过当作热闹来看。”
王璟仅嘴唇动了动。 朱厚照嘴角扯起一道弧线:“按照他们的猜想,你此番欲行之举措仍会如之前一般,将毫无进展可言。”
略一停顿,朱厚照又道:“于是除了上呈灶户人丁的确切数之外,其余诸如滩荡地几何、卤池几何、煎盐盘铁锅鐅几何等均应付了事,而小灶贫灶在他们的威压之下,明明受欺,却不敢前来申冤一番。”
王璟听得再轻叹了声。 朱厚照再道:“他们不想你知道,故而瞒而不报或干脆虚报。这样的话,不就在他们的设想控制之中么?”
王璟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如何回应。 朱厚照已经又道:“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先是莫鸿这总催被擒拿了下来,你更鼓动众灶户暗中前去找你申冤。接着,你在高台当众接受那灶丁程明的申冤,团首程若雄和赵海因此被擒拿。见得一总催、二团首先后被擒拿,他们顿时觉得受到威胁。”
王璟略想一想,确是如此。 朱厚照轻笑一声:“既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王大人,对付你自是最直接有效的法子。只要将你这障碍铲掉,他们遇到的所有这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王璟无奈地笑了笑,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只不过代朱厚照之言而已,这就被人盯上了? 朱厚照似猜知其意,安慰道:“王大人,今夜前来的只不过屑小之徒,有牟大人坐镇分司,自能轻松对付。”
“那可真要劳烦牟大人了。”
王璟轻吁一口气。 “此乃他兴致之所在,他可巴不得有人来。”
朱厚照“嘿”了声。 过得一会,他再道:“王大人,将你召来这过一宿,乃以防万一。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况且协助本少爷清理盐政,作为关键之人,你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自是朱厚照有意抬高王璟,其实无论有无王璟,他清理两淮盐政之势,谁也阻挡不了。 王璟听得马上躬身:“谢少爷抬爱,老夫定当奋力而为。”
朱厚照微微颌首:“但他们竟然这么快已按捺不住,倒是出乎本少爷所料。”
“少爷,那接下来应如何区处?”
王璟下意识地问道。 朱厚照“嘿”了声:“若还是只得你一人,那自然回家最好了。”
王璟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如今自是不一样。一切有本少爷在,你听令行事即可。在牟大人、小瑾、黑狼等人相助之下,你大可放开手脚。”
朱厚照又道。 王璟略一迟疑,随即点了点头。 “今夜发生之事,就作为清理东台场之引子吧。既然他们已经无所顾忌,那明日开始,也该是我们对一干人等大动干戈……” --- 已是初更时分。 乌漆漆的天空挂着一轮弯月。 虽然有淡淡的月色映照,但那泰州分司几乎乌黑一片,已毫无人影走动的迹象。 诺大的泰州分司,也只不过得一二处厢房,仍亮着些许甚为昏暗的灯光。 离泰州分司北侧不远处,有一道小山坡。 此刻,在那道小山坡之上,竟然隐约有七八人一字排开,趴伏于地面。 这七八人均身着黑衣,尽管有昏暗的月光映射,但他们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 除非有人靠近十步之内,要不然,实在难以发现这些人的存在。 这七八名黑衣人,虽然全部趴伏于地面,但目光均盯着泰州分司。 靠近中间位置的一名黑衣人,突然缓缓扭头望向其身旁的另一名黑衣人,更压低声音问道:“大哥,我们何时动手?”
其身旁那位黑衣人听得连头也没转过来,只低声应道:“三弟,时辰还不到,你急什么呢?”
被称作“三弟”的黑衣人轻笑了声:“大哥,那可都是钱啊,你真不着急呢?”
那大哥目光仍注视着前方:“一听到钱,你就按捺不住了?”
“大哥,那可是足足二千两啊。”
那三弟又道。 那大哥听得终于扭头望着他,一脸正色道:“三弟,那也要等我们有命去拿。”
“大哥,何出此言?类似的事,我们干过了多少回,可曾有失手过?”
那三弟听得却不以为然。 那大哥摇了摇头:“三弟,这次和以往的都不一样。”
那三弟“嘿”了声:“又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换成一个盐官而已。”
“你不想想,一个盐官,他们就出二千两,这还一般么?若真简单,他们会出这么高的价给我们?”
那大哥轻皱着眉头。 “大哥,你太小心了。我们早踩过点,哪里有不一般呢?”
那三弟听得轻笑了声。 稍顷,他再道:“要说守卫,就那么几个。现在天冷夜寒,他们不缩在一角就已经不错了。我们盯了这么久,那有看到过人员走动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