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绸衣男子跨过门槛而入,还一边拱手一边出言告罪,但牟斌、刘瑾和陈大仍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 三人只是打量着那绸衣男子,但均没有出言回应,他们仿似早已经如此商量好一般。 对于牟斌、刘瑾和陈大的反应,那绸衣男子似乎毫不在意,他脚下的步伐稳而不乱,继续朝着那张八仙桌走去。 跟在他的身后的那杜安和杜平,已经缓缓走到那位一直听候差遣的中年仆人身边。 一二息之后,那绸衣男子离那张八仙桌仅得三四步之遥。 只见他顿时驻足停留,目光先后从牟斌、刘瑾和陈大扫过,脸带着笑意,又拱了拱手:“三位,下人招呼不周,实乃老夫之过。”
绸衣男子说话甚为客气,似乎已将牟斌、刘瑾和陈大当成贵宾。 话音刚落,他目光停留在牟斌身上,脸上的笑意更浓,再次拱手:“尊驾,想不到仅过了月余,老夫竟与尊驾再次见面,实属有缘。”
“不过在一个多月前曾见过一面,杜老爷你竟然还记得?杜老爷真好记性。”
牟斌听得顿时笑了起来。 牟斌口中称作“杜老爷”的绸衣男子,正是那名叫“杜似蒲”的扬州富商。这杜似蒲亦是王璟的好友,二人还常有往来。 上个月,牟斌曾奉朱厚照之命,亲自到杜似蒲的这座宅第,将正于此处作客的王璟带到悦安客舍。 而王璟亦因此觐见朱厚照,随后还得以追随左右,充当起朱厚照整饬两淮盐政时的“先锋兵”。 杜似蒲虽然笑意不减,但心中已是一松,随即应道:“尊驾仪表如此不凡,老夫又岂会轻易忘却?”
“不过,想见你杜老爷可不容易,我三人已于这客房等了甚久。”
牟斌嘴角扯了扯,更伸手指了指厢房。 “老夫有事区处,故而珊珊来迟,还望尊驾原谅则个……”听着牟斌似带着数分不满的话语,杜似蒲赔着笑道。 杜似蒲虽然不知道牟斌、刘瑾和陈大的真实身份,但能猜测到牟斌绝非普通之人。 要不然,他那位已擢升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好友王璟,上个月只不过和牟斌耳语片刻,竟然已默默跟着离去。 虽然此刻的牟斌仍身着布衣,但杜似蒲那里敢对他有不恭之意? “杜老爷,茶已凉,你才现身……”牟斌指了指桌上的茶碗。 杜似蒲听得立马望向桌面的茶碗,三只均几乎空空如也,自然毫无热气可言。 他“哎”了声,扭头望往离八仙桌右侧不远处的那名中年仆人,轻斥道:“怎么回事?老夫不是让你好好招呼客人么?”
那中年仆人居然也不辩解,躬着身躯连声告罪。 “明知茶凉亦不添茶?这般怠慢客人,回头看老夫如何罚你。还不速速去添热茶来?”
杜似蒲朝他扬了扬手。 那中年仆人又躬了躬身,转身正要离去。 “杜老爷,并非此仆人的过错,我三人茶已喝足,无须他再添茶。”
牟斌朝着杜似蒲摇了摇头。 杜似蒲马上应道:“尊驾,这般如何使得?过门即是客,这才多久,茶竟然已凉。是老夫没交待好下人,实乃老夫失礼之举。”
话语刚落,他再朝那中年仆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添茶来。”
自家老爷再次吩咐,那中年仆人自不敢不从,躬了躬身,便快步离去。 牟斌、刘瑾和陈大相视一望,没有再言语。 刘瑾和陈大本就无所谓,他两人今日只是遵朱厚照之令,与牟斌作个伴而已。如何行事自是牟斌说了算。 过得片刻,那中年仆人端着茶盘折返而回,走到八仙桌边,为牟斌、刘瑾和陈大先后添上热茶。 依然站于八仙桌前的杜似蒲,笑着指了指桌面的茶碗:“三位,请品茶。”
“既然杜老爷如此款待,那我惟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牟斌“嘿”了声,一边端起茶碗,一边对杜似蒲说道。 刘瑾和陈大仍没有出言,只如牟斌那般缓缓端起茶碗。 见得他们三人均端起茶碗,杜似蒲笑意满脸,仿似遇见甚为欣喜之事。 不一会,仅抿了一小口茶水的牟斌,却已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来:“杜老爷,茶已足。你跟我们走一遭吧。”
杜似蒲错愕不已,稍顷,才问道:“尊驾,让老夫随你去哪?”
“不远,那地方亦在扬州城内。”
牟斌应道。 杜似蒲眉头一皱,一时之间没有回应。 须臾,他双目更打量着牟斌、刘瑾和陈大。 对于他投来的目光,刘瑾和陈大视若无睹,双手仍端着茶碗,不急不慢地抿着茶水。 “扬州城内而已,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杜老爷你连宅第也不敢出?”
牟斌迎着他的目光,口中“嘿”了声。 杜似蒲脸上阴晴不定,稍顷才道:“尊驾何许人,能否告知老夫?”
“杜老爷,你又何必如此心急呢?只要你随我走一遭,便一清二楚。”
牟斌又道。 杜似蒲微摇了摇头:“老夫总得心中有个数吧?还望尊驾不吝赐教。”
陈大和刘瑾相视一笑,双双放下茶碗,随即望向牟斌,似乎在等他做决定。 “你真要如今便知?”
牟斌嘴角扯了扯。 杜似蒲略一沉吟,脸上突现一丝坚决之意,点了点头。 “莫要后悔。”
牟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杜似蒲见得,心中顿时打了个突,不过没多少犹豫,再次点了点头。 “来,走近些,给你看一样物什。”
牟斌嘿嘿一笑。 将那杜似蒲招至跟前半步左右,牟斌不知从那里掏出一块腰牌来,摆到八仙桌边缘处,此处应只得杜似蒲能看得见。 杜若蒲双目随即往牟斌手中那块腰牌望了过去。 那是一块椭圆形的象牙腰牌,中间位置刻着二行字,却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八个字。 杜似蒲见得顿时脸色一变,身躯竟不由自由地颤抖,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人居然是锦衣卫,还是一名指挥使? 难怪上个月,王璟会那般惶恐、那般无助。 牟斌不着痕迹地收起了手中的腰牌,望着杜似蒲笑了笑:“如今清楚否?”
杜似蒲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过心中已暗暗发苦。 他虽然名为商人,但实际只是民籍,既非官亦非吏,眼前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为何会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