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渊之下有什么？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越往下降落，旅行者他们越能很清晰感受到周围急速下降的温度；随之而来的还有可能是升降机急速下降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声音，像是某种刺耳的尖啸声。　　“你冷吗？”

“卡塔琳娜”听见身后的越永渡压低了声音对若陀说，她这才意识到，因为她为了使这具身体没有那么快腐烂，所以将周围的温度降到很低。　　“我没事，不过你要是冷，我可以试试为你点火。”

若陀倒不是很冷，因为越永渡分给他的外套，也因为他自己就能汲取火元素；不过若陀也注意到越永渡的身体好像有点在发抖，于是他悄悄把手伸出来，放在越永渡的肩膀上，好让越永渡也暖和一点。　　走在前面的旅行者听到若陀的话，脚步一顿，说：“老婆，我也冷，你怎么不问问我？”

如果不是顾忌着还有外人在这里，旅行者可能都要转身抱住若陀的腿了……好吧，可能抱住的只有越永渡的腿，还有可能被派蒙扒拉开。　　“所以说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说这种话啦！”

派蒙本来跟在旅行者身边十分紧张地看着周围，结果听到旅行者又口无遮拦地说话，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没了，气得直翻白眼。　　最前面的“卡塔琳娜”没有说话，她就像是没有听到身后旅行者他们的话一样。还有一点，就快到了……“卡塔琳娜”这样想着，她的眼睛，在漆黑的地底中“睁开”，从四面八方，“注视”着越永渡和若陀。　　沉闷的声音从脚底响起，伴随着剧烈的抖动，这代表升降机到达了地底，他们来到了层岩巨渊的深处。　　“啊……旅行者，我们好像，到了。”

“卡塔琳娜”手中的提灯原本微弱的亮光，在这漆黑的地底中也显得十分耀眼，她率先拿着提灯，一扭一扭地往前方那浓稠地化不开的黑暗中走去。　　而旅行者也赶紧摸出之前在层岩地下探索时用的流明石触媒，触媒散发出的莹莹蓝光也照亮了周围的区域。旅行者举着流明石触媒走在最前面，派蒙跟在他身边，越永渡抱着闭上眼睛似乎在休息的若陀跟在他们身后，同时不忘观察周围那些没有被照亮的区域。　　几人跟在“卡塔琳娜”的身后，随她绕过那些遗弃的地下矿区，又小心翼翼地踩在空中老旧的木桥上，弯腰走进一处之前就被炸开的矿洞里，最后到达了……那座倒立的城市。　　“怎么是这儿？”

旅行者皱起了眉，他对这里的印象可不算太好，也没想到“卡塔琳娜”居然会带他们来这里，“卡塔琳娜，你不是说那个白色的人影是在地下河流的尽头吗？”

“我想进去看看，这里面，会不会有我弟弟……”“卡塔琳娜”轻声说道。　　好吧，这个理由确实没什么问题，旅行者也只好换了一句试图阻止“卡塔琳娜”进入这座倒立城市：“我和越永渡……我们之前来层岩的时候，就进去看过了。里面没有你的弟弟。”

“是这样吗……？”

“卡塔琳娜”似乎不愿意相信，她转过身来，兜帽下的目光越过旅行者，直直地“看”向越永渡。　　“……对。”

越永渡也点点头。他还记得这座倒立城市中，那些因“诅咒”带来的痛苦而备受折磨、奄奄一息的老人。　　“可是我……还想进去看一看。”

“卡塔琳娜”似乎是不甘心，又转过身去，抬脚刚要踏进这座遗迹，就被身后的旅行者一把拽着手臂拉过来。　　“你在干什么啊？”

派蒙大声叫起来，它刚才眼尖，看见就在“卡塔琳娜”要踏进去的时候，有一条黑泥悄悄蔓延到她脚下，就快要缠上她的脚踝了。虽说他们对“卡塔琳娜”多有怀疑，但是毕竟对方是“卡塔琳娜”，所以派蒙还是赶紧告诉了旅行者，让他及时把“卡塔琳娜”拽回来。　　“我……？”

被拽回来的“卡塔琳娜”还有点懵，她歪着头，不理解为什么旅行者要这么做，也不理解为什么派蒙要这么问她。　　“算了，来不及解释了。”

旅行者的手隔着布料刚一接触到“卡塔琳娜”的手臂，就感受到指尖传来刺骨的寒冷，就像是冬日里最冷的一天生吞了一块冰那样，冷得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是很快，旅行者顾不上这些感受了，因为他也看见越来越多的黑泥聚集在他们身前那座遗迹里，“咕嘟咕嘟”还在冒泡，“总之先离开这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

派蒙又发出一声尖叫。明明之前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多黑泥的；而现在这些黑泥不仅多，而且像有自主意识一样。　　“先退后！”

在后面的越永渡也发现不对劲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龙王；但是很快，他就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那些黑泥似乎只是想缠上“卡塔琳娜”的身体，对于在“卡塔琳娜”身边的旅行者唯恐避之不及。　　谁知道“卡塔琳娜”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她居然挣开旅行者的手，跌跌撞撞闯进前方那堆黑泥之中，那些黑泥也瞬间将她吞没，只留下那盏提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声。　　“卡塔琳娜！”

不管旅行者和派蒙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卡塔琳娜”有多不信任，但是在看到被黑泥吞没消失在他们眼前的时候，还是下意识担心地喊道。越永渡看见“卡塔琳娜”被黑泥吞没，也是瞳孔一缩，他没想到这个雷萤术士会这样就与他们分别。　　“……别担心。”

若陀睁开眼，望着“卡塔琳娜”消失的地方，目光又移向地面碎裂的提灯上，“我们还会见到祂的，祂现在只是回去了，在家里等我们。”

若陀的声音不大，但是恰好回荡在这漆黑而安静的地方，让旅行者和派蒙都能听见。　　“什么意思啊？”

派蒙其实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但是它不敢说，它怕说出来，卡塔琳娜就真的不见了。　　“难道……？”

派蒙都能想到的，旅行者怎么可能想不到，再加上之前就存在的种种疑点，他马上就推测出“卡塔琳娜”的真实身份，“她是……你们的母亲？”

他本来想直接说出祂的身份的，但是想到戴因斯雷布的警告，还是怂了，保不准就被祂给听到了呢。　　“啊？”

派蒙和越永渡都有点愣住了。派蒙是没往这个方向推测，而越永渡则是不敢相信。本来之前“卡塔琳娜”说那个坐在河流尽头的石头上的白色身影可能是他和若陀的母亲的时候，他就不愿意相信；现在旅行者说“卡塔琳娜”就是他们母亲伪装的，你这让一个孩子内心受到了多大的打击。　　“祂……好像确实很喜欢这样做。”

若陀皱着小脸，轻飘飘一句话，就肯定了旅行者的猜想。反正若陀是不用怕被祂听见的，在他不多的记忆里，他们的母亲从来都是一个脑回路清奇的女人，所以他只是实话实说。　　听见若陀说了这句话，旅行者明白了，感情他老婆失忆了但没有完全失忆呢，要不然先是对越永渡说什么从前的事，又对钟离“深情告白”，现在又在吐槽他妈，真的是……薛定谔的失忆啊。　　“你们的娘……还真是恶趣味啊。”

旅行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挤出这句话来。这已经是超脱了恶趣味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卡塔琳娜真的死了，而他们一路上见到的，都是被祂占据了身体的死人。想到这里，旅行者不禁打了个寒颤，怪不得“卡塔琳娜”身边这么冷呢，感情那已经是个死人了。　　“是的，所以不用管祂，祂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

若陀对于祂的做法已经见怪不怪了，别的不说，要是哪天祂突然想复活那位了，他也只会在一旁把越永渡拉远一点免得对方被吓哭。嗯，这么一想，他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越永渡哭过了，上一次见还是在……刚见面的时候？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派蒙问，它算是怂了，任谁和一个死人待了一路，也会留下心理阴影吧，“反正我们也见到你们两个的母亲了，那我们就回去了吧？”

它都快害怕得哭出来了，层岩巨渊它以后绝对不想来第五次了。　　“不。”

越永渡摇摇头，“我不认为祂会那么容易放我们离开，尤其是我和……和他。”

他就是有这样一种预感，祂是冲着自己和龙王来的。想到以前阿鸠从只言片语中描绘的这位存在来看，他们这几个人到现在还好好的，这才叫奇迹。　　“所以我们要去找祂。”

旅行者迅速地接上了越永渡的话，他想想自己刚才在岳母面前对若陀喊了两句“老婆”，就觉得欲哭无泪。早知道那是岳母，自己就表现得不那么放荡了，完蛋，岳母会不会不把老婆嫁给我啊。　　见旅行者和越永渡都这么态度坚决，派蒙就算是怂也没法，乖乖地留在旅行者身边：“那接下来该去哪儿？”

“去地下河流的尽头，祂一定会在那里等我们的。”

越永渡说得肯定，既然“卡塔琳娜”提起了那个地方，那么祂一定就会在那里出现。　　好吧，反正人家儿子都这么说了，那么就相信一回吧。旅行者是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只希望到时候岳母能看在自己和越永渡关系好的份上，能让自己顺利求婚。　　几人又再次绕道，穿过几条弯弯绕绕的矿洞隧道之后，才走到之前旅行者和派蒙第一次遇见卡塔琳娜的地方——那条荧光狭道。　　“当时，我和旅行者，就是在这里，遇见卡塔琳娜的。”

派蒙抱着已经碎掉的提灯，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堆稻草上，“当时，我们把她当成一个奇怪的雷萤术士，熟悉了之后才知道，她和那些干了坏事儿的愚人众不一样。她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是她绝对不是一个坏人。”

“晚安，卡塔琳娜。”

旅行者轻声说道。他们没有找到卡塔琳娜的尸体，或许，她的身体，早就被包裹在那些黑泥之中，渐渐腐烂了吧；但是，她的灵魂，一定和她亲爱的弟弟一起回到了遥远的至冬国。　　那盏提灯闪了闪，发出的光越来越弱，最后熄灭。晚安，至冬国的小姑娘，愿你来生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每天都有面包吃有红茶喝。　　告别卡塔琳娜生前所在的最后一个地方后，旅行者他们都带着有些沉重的心情，继续往前走。越往前，周围散发着微光的星蕈也越来越多——这是一种奇特的生物，似乎在这层岩巨渊的地底产生了某种变异，能够自行发光。　　“对了，前面是不是赞玛兰？”

派蒙想起来什么，连忙飞到最前面，往四周看。　　“赞玛兰是谁？”

越永渡早把若陀放下来了，他牵着若陀的手，外套还在若陀身上披着，很缓慢地跟在后面。　　旅行者注意着脚下，避开这条河流，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越永渡的问题：“赞玛兰啊，是一朵很大的会说话的蘑菇……哎呀，算了，等一会儿见到赞玛兰你们就知道了。”

这条地下河流很长，但是派蒙一个劲儿地说赞玛兰就在前面。于是再往前走了没几步，越永渡注意到河流改道了，一抬头，看见前面有一株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蘑菇。如果没有猜错，那么这应该就是旅行者和派蒙口中所说的赞玛兰了。　　“嘿！赞玛兰！”

派蒙见到赞玛兰这朵漂亮的会说话的大蘑菇就很高兴，所以它快速飞过去，飞到赞玛兰的面前冲它挥挥小手，“我和旅行者又来看你啦！”

大蘑菇赞玛兰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你们来了吗？……你们后面跟着的是谁？”

它问的是跟在旅行者身后牵着手的越永渡和若陀，能听出来声音里带着警惕。　　“那是我们的朋友。”

派蒙自豪地向赞玛兰介绍道。这时候越永渡拉着若陀走近了，同旅行者一起来到赞玛兰的面前。　　谁知道赞玛兰感知到这两个陌生的气息，认出了越永渡，再开口时，声音都带着惊喜：“是你吗？那个石头人，你终于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