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的,他听到了许多不够清晰的声音,那些声音带着歇斯底里,带着扭曲与疯狂,他听不清楚具体,只能蹲下身子,呆呆地望着小姑娘逐渐冰冷的身体。 那些声音,逐渐远去了,越来越远, 他的身体与意识,也逐渐远去了,越来越远。 梦境中,空间是层层叠叠的,是难以描述又乱中有序的。 梦境,是人潜意识的载体,陈安知道,这场梦来源于他,梦到的,也是曾经发生的。 人在幼年时,就拥有着一种下意识的能力,这种能力的目的是为了防止精神遭到重创,从而下意识的遗忘掉一些极为不好的事情。 陈安无法控制自己的梦境,可这梦境又确确实实是他潜意识的渴望。 不仅仅是因为,他看到了陈无道,让他回忆起了小的时候, 也是因为,他的潜意识认为,他该在此刻拿回被自己遗忘的记忆了。 画面在拉伸中像是进入了万花筒,与那熟悉的五彩斑斓不同,陈安梦境中的万花筒,是灰白色的。 他以一种第三者的视角,看到昏迷的自己,被人放入了一副棺椁中。 又看到了,自己从棺椁中坐起。 下一个瞬间“他”睁开了眼,看到的是高楼大厦,与那在记忆中占据重要地位的,现代都市的景色。 从孤儿院合理又符合逻辑,却在此刻看来荒谬又毫无逻辑的出现, 到意外收到了一大笔钱,上了小学和初中,高中,大学。 一个人,以一种“不去思考为什么”的方式,进行着绝大多数平凡人的一生。 陈安感觉自己走在路上, 这条路,是他小区楼下,那最熟悉的街。 这条路,又是一种“人生”的概括,就像是大多数人都把人生比作人生路一样。 陈安走在街上,身旁的人,犹如“现实”生涯中的同学,老师,朋友,一个个的出现,又随着陈安的前进,一个个放慢了脚步,直到落到后面。 走着走着,走到最后,陈安看到了笔记本电脑前的自己,一个个昼夜在电脑前面写着小说的自己。 陈安想,当时的自己,其实是有问题的。 问题在于,在小的时候受到过那种事情后,自己作为第二人格诞生,第一人格始终是被剥离出去的,这对于精神,本就有这损伤。 在“现实”中的体现,大概就是,少了一些感情。 失去了一些,再度相信感情,再度拥有真挚感情的能力。 因为受过伤,知道有多疼,所以,潜意识中的自己怕了。 也就,不再去尝试容纳与建立亲密关系了。 这种创伤,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被治愈,问题只是用时多久。 毕竟,人类的本质之一, 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画面,最终落到了一个夜。 陈安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一直到看到了一条信息。 “规则类怪谈游戏吧?诶?这个吧有点意思。”
... 梦境,是心灵的载体。 梦中,陈安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残破的茅草屋,一个带着小兔子耳饰的小姑娘,蹲在自己身上,正看向自己。 “嗨,你醒啦!”
陈安睁开眼,握住了她抓住盆的手腕。 笑了笑:“嗯,我醒了。”
茅草屋外,传来嘶哑的声响:“她...杀了我..” “嘻嘻,原来关键的,是丝巾呀。”
“你杀了我...” “愚蠢的骡子!愚蠢的土拨鼠!懦弱的骆驼!”
“我不再是人。”
一个个熟悉的声音,画面,层层叠叠的浮现在眼前,又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不见。 “结局...我们都死了,没有人活下去!”
“陈安,我们是人类,不是怪物。”
“你好,我是刘能,你也可以叫我赵四。”
“黑夜殿堂的教义,需要你背会。”
“实际上,故事世界的存在,是为了净化污染。”
“陈安,和我一起吧,我们本就是同类,让我们一同向荒芜复仇。”
... 画面,最终定格在了那一天,车窗外小姑娘的奔跑。 陈安靠在窗旁,侧着头,没有目的的看着座位对面儿的空座位。 一旁,是躺在桌上的笑面兔。 ... 紧接着,梦境开始以更快的速度流逝着。 一直到,在茅草屋中,陈无道的出现。 “你也可以称呼我为,父亲。”
平和的声音,却犹如雷霆般在陈安的脑海中炸响。 他骤然睁开了眼,看到了斑驳的有些掉漆的天花板,以及那一顶摇摇欲坠的,只有灯泡的吊灯。 “嗨,你醒啦!”
似曾相识的话语在他的耳畔响起,陈安有些恍然,是梦境还没结束吗? 可下一秒,他看到视野中,浮现出了王易的面庞。 陈安的瞳孔骤然一缩,倒吊的主!是倒吊的主! 他还在我身旁! 最近的记忆,迅速的在心底浮现,冲刷着梦境的洗礼。 陈无道呢?他也被倒吊的主杀了! 陈安的嘴角泛起苦涩,他看到自己躺在旅馆的床上,身旁除了王易,一个人也没有。 结果显而易见了。 呵,也好,自己终于是能歇一歇了么? 陈安闭上了眼。 “随你吧。”
他颓废道。 王易微微一怔,他咳嗽一声,道:“那个,你想吃点什么?还是喝点什么?”
陈安一愣,睁开眼,看向王易,嘴角微微一笑: “是死刑前的最后一顿晚餐么?都可以,但...待会儿可以轻一点么?我怕疼。”
“死刑前?”
王易眨巴了下眼。 他之前有些沉浸在陈无道最后说的话语中,那为他带来了些许“新生”的痕迹。 此刻,他忽然想起了,陈安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嗯...那,自己该怎么去说? 说哥们啊,我被你爹揍服气了,现在你爹去找我老板干架了,我护送你回伏农等他凯旋而归。 嗯...总感觉,陈安听到这个不会相信。 另一方面,考虑到陈无道说的“除了上面,都可以说”的问题。 王易决定,本着“你儿子想知道,我得惯着”的原则,陈安问什么,他说什么。 陈安不问,他就当谜语人。 至少这样不会犯错。 “你啊...”王易叹了口气,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陈安:“你有个好父亲。”
好父亲? 陈安眉头一挑,这么说,陈无道这是打赢了? 他抿了抿嘴,又揉了揉太阳穴。 好吧,事情又变得没有摆烂那么简单了,复杂起来了。 “那,他人呢?”
陈安拿起床头的水,润了润干涸的嗓子。 “去找真神打架了。”
王易道。 “噗!”
陈安将水一口喷了出来,一些还溅到了王易的身上。 他难以置信的扭过头,看向王易:“真神?真神不是不存在吗?”
王易眨巴了下眼,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在这个世界,神灵确实不存在。”
“哦。”
陈安闭了下眼,努力的消化着。 他不是没有怀疑王易在骗自己,但王易确实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他为什么去?”
陈安睁开眼,问道。 “嗯...因为...怎么说呢...”王易有些头大,他犹豫了一下,道:“你可以理解成,倒吊的主是一家公司,真正的倒吊的主是公司老板,公司也以老板的名字命名。 但老板,不能出公司。 我呢,是个职工,能出公司出差。 我发现了你,而老板可以在公司远程监控到我发现了你。 然后...为了解决麻烦,你父亲决定去把我老板做掉。”
陈安听的一愣一愣的,这都哪跟哪... 但幸好,作为经历过抽象的不能更抽象的现代社会洗礼的人,他很快想通了。 “为了...解决麻烦?”
陈安自言自语着。 “嗯,也怪我,我看见你了。”
王易摸了摸头,却忽然感觉有些不对的地方。 这事儿吧,要硬说自己没错,那也不对,自己是找不出道理来的。 再者说了,都上了这条船了...态度放正点吧。 “是的,少爷,老爷是为了你,也怪我,是我犯了错,让倒吊的主注意到你了,祂知道你是无终旅人的转世了,所以哪怕我不动手,你也会有危险...” 王易努力的在脑海中寻找着陈安可以理解的词汇。 “大概就是...如果老爷不去解决我老板,你会被我老板冠以命运之命的解决掉,这个过程会比较漫长,但也是无法逃避的...” 毕竟是“命运”。 “噢。”
陈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所以,你指的老爷,是陈无道,指的少爷,是我?”
王易道:“是的,少爷。”
“嗯...”陈安眨巴了下眼,道:“真好。”
随后,他坐起了身,靠在床头上,在床头略微摸索,却没找到烟。 不由得,略微失落。 “好了。”
陈安道:“谢谢你,在我死之前,给了我讲了一个梦幻的故事。”
他笑了笑:“不得不说,你还真是体贴的行刑者,恶趣味的家伙。”
“我现在幻想着你说的是真的,心情...就当很不错吧,你动手吧,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