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戴氏一家,张丹青带着两个衙役终于到了婺源县。 计划经由婺源县,往北经过黄山,宁国府,宣城,再往北上直抵南京。 而这个婺源县自己自然是非常熟悉。 后世归江西上饶市管辖。 但在明朝洪武年间,婺源县归安徽徽州府管辖。 作为后世的旅游大县。 婺源,人杰地灵,风景极其优美。 张丹青几乎是坐在马车里,一边走一边看。 陶醉在这山野之间。 弯弯的月亮湖,仙气蒸腾的枫叶石城…… 看得人如痴如醉。 赶着马车的两个衙役,不由得哭笑不得,颇有些打趣说道: “我说张先生,你们读书人的趣味,还真是与我们这些穷苦人不一样。不就个小破山村吗,有什么好看的?”
张丹青撑着脑袋,懒洋洋的问道:“呵呵,那敢问你们的乐趣是什么?”
衙役刘大说道:“我的乐趣,自然是要有很多很多的银子。然后娶她个10房8房媳妇。想抱哪个睡,就抱哪个睡!然后每个媳妇,都生他个一胎108宝!”
衙役马老三显然是穷怕了:“我的乐趣就不一样了,乡里人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 就希望一年到头饿不死就行了!最好啊,有吃不完的粮食。想吃包子吃包子,想吃馒头吃馒头。”
张丹青呵呵一笑,底层穷苦人的想法,倒也莫不如此。 正说笑间。 其中一个衙役刘大,大概是有些无聊,随脚就踢飞出去了一个石头。 石头刚好击中不远处的一个木桩。 木桩上放着一封信。 衙役刘大吃惊的惊呼喊道: “张公子,您快过来看,这有一封信。”
闻言的张丹青立刻快步赶上去。 只见那个信封上面赫然写着: 张丹青亲启。 三人不由大吃一惊,环顾四周,好一阵观望,也不见有个人影。 拆开信封。 纸面上赫然写着4个字: “我知道你” ……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一时间弄得张丹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该信没有署名。 也没有夹杂其他的东西。 但这没来由的一封信,以及这没头没脑的4个字。 看的人一脸懵逼。 偏偏不知道对方要干嘛。 这种诡异惊悚的感觉,实在让人有些不安。 …… 简单的看了看,实在没有别的发现后,就让两位衙役赶车进了婺源县城。 婺源县城并不大。 可以供选择的客栈也不多。 考虑到自己经济拮据,张丹青几番打听之后,只好准备挑一家最便宜的来福客栈。 刚来到来福客栈门口。 便见客栈门口停着几辆马车。 这些马车都有一个共同点,马车上面插着一杆旗帜。 旗子上面赫然有着4个大字: 礼部会试! 好家伙。 看来有几个和自己一样,也是进京赶考的举人,在这里碰巧会合了。 张丹青在柜台订房间的时候,便看见客栈大堂里,就有一桌学子聚在一起,嗑着瓜子聊起了天。 有十八九岁的,也有三四十岁的。 甚至其中一个,已经须发斑白,看上去应该有五六十岁的样子。 (古人视科举为做官的不二捷径,从少年郎,考到垂垂老矣的大有人在。) 而张丹青的进入,自然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其中的一个学子,看上去十八九岁,满脸的英气勃发,嘴角上扬,颇有兴趣的朝着张丹青抱拳说道: “在下福建陈安(陈䢿),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可否也是赴京会试的?”
陈安? 原来是他,张丹青心中微微一愣。 这家伙就是后来南北榜案的那个状元,那个历史上唯一一个,中了状元就被五马分尸的状元。 张丹青笑着点了点头,朝着那张坐满学子的桌子走去: “诸位兄台有礼了,在下江西铅山县张丹青。也是赴京会试的! 在此与诸位相遇,实在是有缘啊!”
年少的陈安兴致勃勃说道: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一路赴京赶考一路破案的张丹青。真是幸会幸会!”
听得对方身份,刚刚还围坐在桌边嗑瓜子聊天的学子们。 立即纷纷站起身来给他抱拳行礼。 弄得张丹青,颇不自在,尴尬说道: “只不过是赶考路上,恰巧瞎猫遇上死耗子,碰上了几个小案子。实在当不得诸位兄台如此!”
那个须发斑白的老举人,站起了颤颤巍巍的身子,陪着笑脸说道: “贤弟说笑了,现在你的事,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从铅山县开始,你就破了几桩小案。后来,尤其是你破获饶州余家村那桩大案,据说锦衣卫已经上报了给皇帝。 既然此事都已经上达天听了。 这底下自然也就传开了,还能瞒我们不成?老朽赵劲松,可是对你佩服的紧呀。 看你年纪轻轻,约莫也就十七八岁吧。想不到就有如此能耐,后生可畏,后生可畏。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呀。”
弄得张丹青尴尬不已,连忙摆了摆手: “那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实在单不得诸位如此盛赞。在下今年19,在这里给各位兄长行礼了。”
最先发话的陈安,诧异的惊呼: “哈哈哈,真是巧了,你竟然与我同岁。又是同样途经这里,同样的是赴京赶考。这还真是天大的缘分呀!来来来,丹青兄弟且这边坐。我们一同赴京赶考,他日中榜,那就是同榜了。自然应该好好亲近一番。”
(同年考中一榜进士的,相互之间称为同榜) 众人赶忙往边上挤了挤。 给张丹青让出了个位置。 家中富户出身的陈安,更是大方的一挥手,朝着店小二大声喊道: “小二呀,今日我与诸位兄台相聚一堂。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都给我端上来,我要与诸位兄台饮个痛快。”
众人连忙奉承的拍手叫好。 毕竟前来赶考的,很多学子身上带的银子还真不多。 碰上个这么有钱的陈安,并且要热情的宴请大家。 但凡不是个傻子,都会给陈安一点面子。 毕竟,适当的奉承两句,就可以蹭吃蹭喝。 何乐而不为呢? 还没等菜一开始上齐,众人便争先恐后的对陈安一阵夸捧。 几乎快把他,吹成天上仅有,地上绝无。 一时间,让陈安很是受用,浑身不自觉的开始,有些飘飘然。 看了看眼前的张丹青,抿嘴浅笑。 大概因为双方都是19岁年轻的缘故。 而且同样都很优秀,同样的是少年成名,少年中举。 有了这些因素在内。 陈安没来由的就开始有些想挑逗一下,脸上有些玩味的笑道: “张丹青,论相貌英俊,你或许比我略胜一筹!可论才智,你觉得你我二人,孰优孰劣呀?”
果然。 这个历史上的状元陈安,就是死在这张高调张扬的嘴巴。 你不就想争个赢吗? 不就想证明你自己比我更优秀吗? 口头上的优秀,让给你又如何? 张丹青不由摇头苦笑,叹了口气,朝着陈安抱拳: “我听说陈安兄,打小的时候起,就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中举的时间更比在下要早的多。在下愚鲁,岂能与陈安兄相提并论?!”
眼见张丹青都自己开始卖了个乖。 陈安更是得意,饶有深意地望着其余在座的举人。 众人立即会意,纷纷对着陈安,便是一顿肉麻的吹捧。 就连那个两鬓斑白的赵劲松也不外乎如是。 可偏偏,唯独左边的一个举人郭文俊,鼻孔微微一声冷哼: “陈安兄这么做可不对吧?不就仗在家里有两个臭钱吗?不就是因为,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出来的读书人,出门在外生活寒酸吗? 如此欺压同年,怕是有所不妥吧?依我看呀!你比之张丹青,还差得远呢!人家做人做事,向来低调内敛。可不似你这般轻佻张狂! 再说了,人家一路破获数起大案,这才是踏踏实实为朝廷办事的。哪像你?!只知用嘴巴,恶言恶语的欺压同伴!”
被人揭了个老底翻天,福建陈安顿时勃然大怒,一只脚踩在了板凳上,恶狠狠的望着郭文俊: “你也是福建的,干嘛帮着外人对付我?!我陈安好心好意的请大伙吃饭喝酒,你这般不给我脸。究竟是几个意思?!若是看不惯我,就别吃我的酒!!滚一边去!”
郭文俊气哼哼的,顿时便把手中酒碗摔在地上,砸的粉碎。 胸膛剧烈起伏说道: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不吃就不吃,谁稀罕你的酒!!但我还真就告诉你,人家张丹青。待人谦和,行事低调内敛。不论是断案如神,还是心胸气度都胜你百倍。你就是再有钱,也改变不了你嘴巴臭,气量小的事实!”
说完很是生气的,直接把桌子上的酒菜全部扫落在地。 气呼呼的望着陈安。 任凭众多举人,如何拉扯劝和,也无济于事。 而一旁的张丹青,也明显有些动怒了,脸上尽是冷酷之色。 看着脸色铁青的张丹青,陈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依不饶的便指着他:“刚刚郭文俊说的可是事实?你是存心让着我的,对吧?”
有些气恼的看着这个不识好歹的陈安,张丹青郁闷至极。 让你一次是礼貌。 可不代表我每次都会忍你。 一想到这,张丹青拉着一张脸,双手撑着桌子,冷冷的问道: “你就这么想赢我吗?你就这么想证明你比我厉害吗?说吧?你想怎么比?”
眼见张丹青,再也不退缩。 直接就划出了道道。 陈安反而激起了心中的超强好胜心。 但看了看刚刚还怒目而视的郭文俊,便有些开始微微一愣。 是啊。 千万不能给人一种,自己仗着有钱就欺压同伴的名声和恶劣形象。 要学会大度包容。 一想到这,陈安便呵呵笑了,一脸温和的望着张丹青: “丹青兄啊,你我都是这里年纪最小的。相聚即是有缘,我怎么好占丹青兄的便宜呢? 这样吧,丹青兄不是擅长破案吗?我这里有一个小琉璃瓶,还有一个剥了壳的熟鸡蛋。敢问丹青兄,能不能帮忙把这个熟鸡蛋,完好的放到这个小口琉璃瓶里呢?”
此言一出。 众人齐声哗然。 这简直是强人所难。 这个小小的琉璃瓶。(明朝已经有了琉璃) 瓶口比这个剥了壳的的熟鸡蛋小了整整一圈。 可如果是要将这个熟鸡蛋,强行用手挤入瓶口。 非得把这颗熟鸡蛋挤碎不可。 这不是刁难人又在做什么? 看着脸色平静,未曾答话的张丹青。 陈安暗自得意。 这个戏法,自己是从福建一个民间变戏法的师傅那里看到的。 自己可是花了好几十两银子。 才求的那个师傅,告知操作秘密。 想来张丹青这种饭都吃不饱的穷苦人家。 很多寻常人家吃的都是糠拌饭,以及小米和粗野菜。 鸡蛋,那都是舍不得吃的东西。 那么金贵的东西,更别说拿来练这种变戏法技艺了。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书生,每日都要为学费和笔墨纸砚发愁。 到了进京赶考的时候,又要为路费发愁。 自然是舍不得拿鸡蛋来练,这种没意义的把戏。 当然也不会有时间去折腾这些。 结果无需过多明说。 定然是无法成功破解这样的难题的。 身边的郭文俊和赵劲松,也开始纷纷劝着张丹青。 ……“丹青贤弟,我看算了吧。这种事纯粹是强人所难呀!”
…… “就是,就是,鸡蛋明明比那个琉璃瓶口大一圈,这样生硬的推挤进去,这剥了壳的鸡蛋自然要被挤碎。陈安他这是纯粹在为难你呢!”
张丹青接过陈安手中,那颗剥了壳的熟鸡蛋。 满脸自信的说道:“如果能够想办法让这个熟鸡蛋,自己钻进琉璃瓶。陈安,你能不能给文俊兄道个歉?”
看了看身边义愤填膺的郭文俊。 陈安自信满满的点了点头。 就在张丹青准备操作之时,却被郭文俊拉住了衣袖。 郭文俊认真地摇了摇头:“算了吧,丹青贤弟…他这纯粹是为难人,若你输了,反而还要害你平白无故向他服软。”
张丹青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紧张。 一旁拿了一支蜡烛,点燃了一张纸便丢进了琉璃瓶里。 并迅速把剥了壳的熟鸡蛋放在琉璃瓶口。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琉璃瓶里的纸张燃烧完毕,那颗放在瓶口的熟鸡蛋。 直接自动的滑进了琉璃瓶里。 看着郭文俊等人目瞪口呆。 陈安也是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张丹青。 他…… 他一个寒门子弟,怎么知道这些?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张丹青则是在一众举人的钦佩声音之下,满不在乎的拍了拍双手。 这种小儿科,在他看来简直不值一提。 先是用纸张烧光琉璃瓶内空气,然后利用大气压强把熟鸡蛋压入玻璃瓶中的小把戏。 只不过是后世网络上,极为常见的一个大气压强的小实验。 真不知道陈安,是从哪个街头耍杂技的手里看到的。 居然还能够当成宝一样的,以此得瑟不已。 眼见吃了鳖。 陈安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郁闷的朝着郭文俊,深躬一礼。 就朝着张丹青鞠了一躬。 只是嘴上还依旧,死鸭子嘴硬,不肯说出那句对不起。 眼见这家伙这么有趣,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 张丹青顿时心中一阵恶趣味涌上心头。 当即就打算好好教育他一顿。 玩味的看着失落的陈安,不怀好意笑道: “陈安兄刚刚考了我一次,不如这一次…… 由我来考考你如何?”
陈安皱了皱眉:“不知你打算怎么考?”
张丹青摇了摇手指头:“考归考,但是咱们得下点赌注。要不然多没意思!”
赌注?! 有意思。 陈安顿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什么样的赌注?”
张丹青:“如果你输了,这一路上京城的住店钱和酒钱,你包了!如果我输了,就此终身不再破案,如何?”
此话一出,顿时一阵哗然。 郭文俊和须发斑白的赵劲松立忙拦住了张丹青。 纷纷劝着他再三思考虑一下。 只是站在对面的陈安为之一愣。 终身不再破案? 破案这种事情可是张丹青的强项,这要让他终身戒了此事。 想必比死还难受。 顿时便愉快的点了点头。 张丹青立即掏出纸笔,笑意盈盈地望着陈安: “想来陈安兄学富五车,字总认得吧?”
啥? 他问我认不认得字?! 确定不是在羞辱我? 陈安顿时气得肺都快炸了,气呼呼的拍着桌子: “张丹青,你看不起谁呢? 我自小熟读经书子集,你若是有遇到不认识的字。尽管写来,我教你怎么认!!”
张丹青笑意盈盈,也不过多言语。 很是麻利的在纸上写了一串字。 郭文俊和赵劲松等众多举人,立即围观上去。 只见张丹青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龘靐我齉齾 爩是龗灪龖 厵爨傻癵籱 驫麣纞逼讟钃鱻麤 张丹青写完,老有兴趣的看着陈安,笑眯眯说道: “你来看看,你认识哪些字?”
一脸懵逼的陈安,心中也是微微一惊,丫的,好多字都不认识呢。 下意识的便开始,挑着一些认识的字读了起来: “我…是…傻——逼!”
此言一出,众人立即哈哈大笑。 郭文俊更是直接笑趴到了桌子底下。 见状,陈安立即便意识到,自己被张丹青给戏弄了。 怒目圆瞪的指着张丹青。 恶狠狠说道: “你……!! 你耍我?!”
张丹青呵呵一笑: “陈安兄,话可不能这么说。 人有一张嘴巴,两只眼睛,两只耳朵!这是为什么呢? 自然是要让我们多看多听,但是要少说!如果你不是性子急的话,你在心里读完这些简单易认的字。一旦明白是什么意思,自然不会傻到读出来! 不过你眼下已经输了。说明你认识的字并不多。正所谓愿赌服输,咱们的赌注你认不认?”
“对呀,对呀!”
“输了就是输了,你可不能不认啊!”
身边的众多举人,一个劲的开始齐声附和。 毕竟只要众人联合起来,逼迫陈安老实的面对输局,并且点头答应许诺的赌注。 那么,大家上京的吃住费用就不用发愁了。 眼见众人,纷纷一脸期待的盯着自己。 陈安也心知是逃不过了。 极其郁闷的瞪了瞪张丹青一眼。 瓮声瓮气说道:“行了…… 愿赌服输,你们上京的吃住费用,我陈安包了就是!”
听得陈安认输,并且兑现承诺。 众人立即光天喜地的, 又让店小二上了一桌酒菜。 高兴的吃喝起来。 也不知是喝了几轮。 就连刚开始还有些气闷的陈安,都喝的有些舌头发大,走路摇摇晃晃。 众人这才相互搀扶着同伴回房休息。 …… 兴许是酒喝的有些多了。 浑浑噩噩之间,郭文俊尿急的推开房门。 在客栈围墙门口的茅厕里解手以后。 迷迷糊糊的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推门。 醉眼惺松的便倒在了床上。 刚一倒在床上,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伸手便摸的一坨冰冷僵硬的东西。 郁闷的坐起身来,骂骂咧咧的说道: “什么玩意儿?谁把这么又冷又硬的东西塞我床上?”
揉了揉眼睛,瞪大眼睛看清楚后。 郭文俊顿时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满身的酒气也顿时醒了不少。 那床上睡着的。 赫然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