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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枉死城后,是一片彻底的荒芜焦土,目之所及尽是一片黝黑,连幽冥特有的几种荒草也无一根。 莫大的阴影垂流覆盖,纵然是鬼魅乃至于鬼神都不愿靠近一步。 杨狱立于此间,也觉心神摇曳,似乎下一刹就要被摄走魂魄去。 这似是一片死地,任何生灵来到此间,都会被摄走魂灵。 “六道轮回乃是灵魂往生,生灵禁地。配合生死冥书,纵然是盖世妖王的魂魄,都可被强行勾来幽冥……” 相距不远,牛头阿傍战战兢兢,贵为勾魂阴神,他也根本不敢靠近这片幽暗之地。 “以生死冥书配合六道轮回勾魂?”杨狱心中微动。 “不为大神通者,冥书上一划,就可勾魂。可大神通者的魂魄,就非我等可以勾了,文武判官联手也不行……” 牛头阿傍小心翼翼的靠近几步: “不过,一般来说,大神通者下幽冥多半是自愿或是犯了天条被天神押送而来,幽冥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轻易勾大神通者的魂魄……” “只怕未必……” 杨狱以天眼远眺,隐可见那六方深沉无底的深渊: “冥书碎裂之后呢?再有大神通者触犯天条,何以勾魂?”
“天庭坍塌后,冥书随天书碎裂,已有很多魂灵无法勾来幽冥,阳间百鬼日行,也与此有关…… 至于大神通者……哪还有大神通者?”
牛头阿傍苦笑一声: “听说天帝坐化之时,不少大神通者于暗中环伺,窥探,不乏想得利者。 却不想天帝坐化的那一刹,三灾九难五衰纷至沓来,几乎带走了世上所有残存的大神通者……” 说话间,阿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一幕他亲眼所见,几千年里都无法忘却,那何止是一个惨字了得? “听说那一日寰宇尽赤,苍天泣血,六道轮回也是于那一日后,被阴影彻底笼罩,连诸般鬼神也无法进出?”
杨狱心中泛着涟漪,好在他还记得自己要谨守身份,因而这句询问是直接传音入密。 事实上,这些年里,凭借着枉死城内诸般鬼神之口,他对于当年之事也颇为清楚。 与他所知的隐秘对照,他隐隐也能猜出一些更为深层次的东西来。 那位传说中牧守诸天,称尊寰宇,有横压诸圣之称的‘帝因’的坐化,只怕与后世层出不穷的道鬼有关…… “啊?嗯……” 阿傍愣了一下,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只是点点头,面带忧愁,惨兮兮道: “魁爷,俺知晓您看俺不起,可咱老牛实是个苦命人,全凭着婆娘偷人才稀里糊涂的成了十都,着实承不住这压迫……” “卞城王是个好说话的,只要你随我走了这遭,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杨狱自然知晓这牛头的诉求,而事实上,若非他求到自己头上,只怕早些年就出得幽冥了。 毕竟,他极可能是死在最后的鬼神、牛头。 “至于是否被人看得起无甚所谓,自己心中无愧,看得起自己,就已足够。”
这句话,杨狱意有所指,似是在对牛头说,又或许是对自己所说。 “俺,俺……” 阿傍微微一怔,咬着牙,哭丧着脸: “魁爷,您可千万要护着俺,俺阳间家里还有老娘在等俺……” “放心就是。”
杨狱神色微正,应了下来。 阿傍这才释然,咬牙踏入了阴影之中,同时瓮声瓮气道: “这阴影里本来有着无数条鬼路,与诸般幽冥界贯通,是我鬼差押送魂魄去往六道的必经之路,可如今,诸路已断,就只能凭着过往感觉走了……” 牛头很紧张,一遍遍的叮嘱着: “魁爷,您千万不要乱走,看到什么也万万不要伸手,否则触动六道轮回,便是大神通者,也要神魂俱灭……” 呜呜~ 跨入阴影的刹那,杨狱只觉天眼似被一层雾气所笼罩,通幽于此间竟也窥不得太远。 一臂之外,伸出五指竟也瞧不见,这是真正的,黑暗无光。 牛头的声音变得十分细微,且断断续续。 黑暗之中,一人一牛无言而行,巨大的枯寂与阴冷如潮水般滚滚而来,每走一段时间,牛头就要停下大喘气,惊惧不安。 “嗤!”
某一刹,杨狱突然伸手,抓住牛头向后退出一步,后者错愕抬头,却见一抹剑光横贯而过,犹如破晓之光,将十万里黑暗虚无都斩开了一瞬。 “天,这,这像是极道绝仙剑……” 牛头汗出如浆,若非被杨狱提着,几乎要跪倒在地了: “圣人门徒,圣人门徒……” 刹那的光亮由近及远,杨狱于这一瞬间,看到了这一片这一片幽暗之下的恐怖。 一座古老而残破的城池,被黑血浸泡着,城池内外,是不计其数的残肢断臂、不知名尸骸。 有山岳般巨大的龙爪被斩断、有巨猿作仰天长啸状,却被力劈两半…… 更多的,却是披着神甲的天神,以及不少面露悲怆,不甘狰狞的仙人遗体…… 那一缕极道绝仙剑的光芒,就来自于其中一具仙人遗体。 “三圣门徒?”
杨狱眼皮禁不住一跳: “这么多?”
九劫亿万年,仙佛之多不计其数,任何人尽皆知的位阶主,都不知有多少代更迭。 包括他所知的司法战神、雷声普化天尊、九天降魔祖师,甚至于天帝之位,都有过更迭。 唯一持续亿万万年不变的,唯有被无数修行者称之为道祖的,三圣! 杨间怀抱而生的那方九九玄功境界内,那位深不可测,曾传司法战神‘斩仙剑’与‘八九玄功’的‘宇宇真人’,就是圣人门徒! “不对!”
一惊之后,杨狱看出异样来,那些残骸尸身虽然栩栩如生,却并无令人心悸的气息。 更像是,不知从何处投射而来的幻影? “魁爷,回吧,回吧……” 牛头已是整个瘫了,他也看到了刹那光芒之后的尸山血海,声音颤栗中带着哭腔: “记不得,俺记不得往后走的路了……” “那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杨狱松开手。 “啊?”
牛头艰难回头,却哪里还有丝毫亮光,黑暗吞噬了一切,似乎深渊就在身后。 “魁爷,你,你说要护住俺的!”
“一入枉死城,再无回头路。亏你还是鬼差,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
杨狱拍了拍他的肩头: “某家说话算话,你带路,我带你平安出去,送你回返阳间。”
术业有专攻,魁星的位阶自然强于牛头,可勾魂、押送之事,还是其人更为精擅。 当然,若是此方有马面,闭着眼也可寻到路,奈何,马面早死绝了…… “酆都大帝保佑、天帝保佑、佛祖保佑、妖圣保佑……” 阿傍后悔的想破口大骂,但话在嘴里打转后,就成了祈祷声。 他是真怕,怕这条他不知走过多少次的六道轮回路,也怕身后这尊魁星…… 魁星吃鬼,可也不手软…… “祂们都死了,如何庇护于你?”
杨狱心下摇头。 若非他着实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探路,也不会拉着这头牛一起走这六道轮回路。 “……” 阿傍无言以对,只得循着感应缓慢行走,每走一步就出一身汗,哆哆嗦嗦,像是要虚脱。 一路上,时而有神通余波肆虐而来、时而有剑气冲霄、残破灵宝杀伐而至…… 哗啦啦~ 也不知走了多久,牛头越走越慢,似乎也要迷路之时,杨狱侧耳倾听,似乎听到了流水之声。 “传说中的忘川河?”
轻拍了拍这牛头的肩膀,渡了一股法力助其振奋起来,杨狱极目凝望之下,终于看到了一抹不同于黑暗的色彩。 点点红光在阴风中摇晃,细看之下,那是一朵朵邪异妖艳的花朵,生长在一条比之黑暗更为漆黑,奔流汹涌的大河之畔。 “曼珠沙华?这,这是忘川河!”
似乎是看到了熟悉的东西,阿傍不由得松了口气,可旋即牛脸就是一片惨白: “不对啊魁爷!忘川河,忘川河不通向六道轮回,咱们,咱们怕是,怕是走错路了!”
浑身一颤,这次牛头是真个瘫软在地: “地狱,这是通往十八层地狱的路……” “你是牛头,怕个什么十八层地狱?”
杨狱有些无语。 狱卒还怕什么大狱? 但他也没有强逼,任由牛头大喘气,待得他平复心境才道: “若此间通往十八层地狱,那么,你也不必回头走这六道轮回路了。”
“这,这倒也是……” 阿傍一想,顿时恐惧稍褪,大着胆子靠近忘川河。 忘川河畔,尽是赤红如血的曼珠沙华,于这微光之中,天眼也终是可以看到一些东西来。 滚滚奔流的忘川河中,尸骸、残魂时可见到,而更远处,隐可见一架木桥通向对岸的黑暗之中。 “那是不是奈何桥?”
杨狱形容了一下。 “不,不是……” 阿傍没有看到那桥,但听得形容就是摇头: “忘川河上,仙神难渡,因而木桥很多,真正的奈何桥,却是石桥……” “那么,那桥后面,是十八层地狱?”
杨狱眸光微眯。 隐隐间,他能察觉到些微异样,似乎有什么在刻意扭曲四周的黑暗。 ‘有人在引我前来?’ 走在腐朽到摇摇欲坠的木桥上,杨狱心中思量着,他并不认为牛头带错了路。 事实上,他仍可感受到六道轮回那深邃如深渊般的压迫。 无惊无险,一人一牛走过了木桥,行至忘川河对岸,远远地,杨狱又看到了那座腐朽而破败的古城。 “真,真是狱城……俺,俺真走错路了?”
阿傍喃喃自语,有些傻眼: “乱了,乱了……全乱了,全乱了……” 此刻,便是他这么迟钝的,也察觉到了不对,任由杨狱如何劝说,也不愿靠近那座城池。 “魁爷,回去吧,这里不对劲,很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不过……” 杨狱轻按心头。 他心神汇聚于暴食之鼎,于食材燃烧的火焰中再度听到了‘羿’的声音。 “去六道轮回,并不意味着,是一定要到六道轮回……” 出得暴食之鼎的刹那,杨狱又忘却了有关羿的记忆,但心中却是一定: “或许,来对地方了也未可知。”
“啊?”
没有逼迫牛头,杨狱留下一道法力护持于他,自己则于黑暗中独行,走到了古城之外。 于此间,六道轮回的压迫消失大半,不止天眼,感知都恢复了不少。 肉眼都可看到这座古城上的斑驳血迹。 “上万种不同的血迹,其中不乏大神通者……” 驻足片刻之后,杨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入城门,而是脚下轻踏,顶着无形而可怖的压迫登上城头。 轰隆隆! 这一刹,相隔不知多远的忘川河畔,牛头阿傍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 他骇然望去,却见得那一座古城陡泛起耀目的神光,那神光犹如千百道瀑布冲天而起,荡开重重阴雾,其势其威,似能撼动虚无之间的重重幽冥界。 但仅是一刹,弥天般的神光已是黯淡下来,更被一层阴黑之色所弥漫。 “那是?”
牛头阿傍眼皮狂跳。 那黑暗之中却哪里还有什么斑驳古城,赫然是一头巨兽匍匐于荒野之间。 其大如山似星,横拦黑暗,犹如拦住忘川河的堤坝一般。 龙身、独角、犬耳、龙身、狮尾、虎头…… 此兽似聚万兽之象为一身,一眼望去,似乎可以找到世间所有存在的兽类之形。 威严而神圣。 “谛听?!”
逆冲而上的神光将杨狱震出了千里之外,滚滚阴雾翻涌之间,他也认出了那头匍匐于野,其大无方的巨兽。 可与牛头不同,在他的天眼之下,那头传说之中,幽冥十大灵兽之首的谛听,如今已是一具没有丝毫血肉留存的骸骨。 可怖的伤痕遍布其身,不少处早已龟裂开来,一动之下,大片骨架坍塌如群山崩灭,发出‘轰隆隆’巨响。 “谛听大人……” 阿傍惊喜交加,遥隔不知多远,已是连连叩首,连道‘大人’。 若非弥天的气浪阻拦,他甚至都想要冲将上前。 “呜呜~” 阴风之中,似有兽鸣回荡,如龙虎,似麒麟,神圣中带着阴煞,搅动了这片阴影覆盖之地。 呼呼~ 阴风之中,杨狱凝神而望,关于这头神兽的情报在心中翻涌。 已成白骨的谛听仍具诸般神兽之长,隐可见龙、麒麟、狮、虎等等神兽之象。 其破碎大半的骨架上,仍有诸般灵光交织。 谛听乃幽冥神兽,有聆听万物万类,万种时空之力,其具诸神兽之长,又具灵气、神气、福气、财气、锐气、运气……等等美好于一身。 “聆听万物?羿要我来此,是为了寻找此兽?那么,接引我来此的……” 杨狱心中一动间,就见得九道灵光交织如匹练般破空而至,向他席卷而来。 嗡~ 杨狱并未拒绝,在牛头艳羡的目光之中被神光席卷,来到了一处奇异之地。 …… 而几乎是同时,相隔不知多么遥远,如林战舰之下的古城之中,白象王猛然抬头。 “这气息?!”
谛听的气息一闪而过,纵然强横如天理道人都无所觉,但白象王却是神色陡变。 他感受到了自身血脉的震颤。 一尊远比自己血脉更为纯粹的神兽,出现在了这方幽冥大界之中。 “这幽冥界,还有这般神兽未死?”
白象王的震动瞬间引来了一众八极主的侧目,天理道人眉头一挑,身后杀星之光大炙。 “嗯?”
大殿之中,坐于一角的寒月散人似有所觉般按住袖口中的打神鞭。 “白象王何以如此?”
乾王孙微微皱眉。 白象王却是不答,而是看向了不远处也自皱眉的永定龙王,后者长身而起,神情肃然: “幽冥界,有神兽出世!”
“神兽出世?”
“幽冥界的神兽?五色神牛?搬山朱厌?业火蟾蜍?还是说……” …… 一众八极主神色各异,以妖族诸王震动最大。 “相传,幽冥之地,有一头汇聚诸神兽之长,世间诸般美好于一身的神兽之王……” 感受到了白象王与天理道人的目光,寒月散人手心出汗,却不得不开口: “能引得白象王、永定龙王如此反应的,应正是这头神兽之王,谛听!”
“谛听?!天道坍塌后,世间不是没有了大神通者,何以此神兽之王还在?”
月龙王的眉头紧锁。 他远比在场任何人都更清楚谛听的来历与可怖。 九劫诸般神兽,以镇狱神象为最,次之也非谛听,可这幽冥神兽之王的名声却是最大! 相传其有聆听过去、未来之能,其此时现世…… “典籍中不曾记载,天灵也未有提及!”
不少八极主面面相觑,无不皱眉。 “这,岂非是大大的好事?传说之中,谛听就在幽冥最深处……” 天理道人却是微微眯眼: “谛听既然在此,那么,六道轮回,也极有可能就在此间!”
“纵然真是谛听又如何?”
这时,释尊天突然开口,引得诸多巨擘的注视,他缓缓起身,指了指头顶: “此方玄功境内,又非没有高手……” “不错!”
月龙王略显诧异的看了一眼这老和尚,赞同: “那温灵官可非等闲之辈,他敢来此间,又怎会没有依仗?”
“如此……” 天理道人扫了一眼众人,视线落在了寒月散人身上,后者无奈叹气: “贫道尽力而为……” …… …… 嗡! 流光散去,诸色大炙。 杨狱抬眸望去。 此刻,自入那片阴影之地后就似被迷雾笼罩的天眼终是可以大睁,通幽也无半分阻碍。 他环顾四周,只见此处有九色交织,无有一物,又似乎万物皆存,与幽冥相连,又独立于幽冥之外。 “此,乃吾心之所在!”
九色空间之中,传出了龙虎长吟般的声音: “来自于后世的北斗星君啊,你没有猜错,是我在指引你前来,但你,不该来……” 嗡~ 诸色交织翻涌间,似有一方道台升起,将杨狱托举至高处。 谛听语出惊人,杨狱却不甚在意,他打量着这片九色交织的空间: “心之所在,外人无从窥探?既是如此,为什么不现身一见?”
“无身可现,故不现……正如星君所猜,我已身死于劫波之中。”
谛听的声音回荡: “星君想说,我有聆听万类之能,可辨吉凶福祸,为何会身死劫波? 正因我知身死不可避免,方才不做挣扎,因为,挣扎没有用处……” “挣扎无用?”
杨狱挑眉。 然而他还未言语,谛听已做回答: “星君啊!我听到了你来,听到了你半生的挣扎,也听到了你不堪的下场,听到了你沦为‘不死不生’,与‘华光帝君’隔劫相望,永世沉沦的下场……” “星君啊,放弃吧,无谓的挣扎……” 九色神光交织间,杨狱似能看到那具诸兽之长的神兽: “你既然能听到杨某的前半生,那么,你认为,我会放弃挣扎吗?”
明辨万物,可聆听过去未来,传说之中的幽冥诸神兽之王道出自己的死讯,甚至要他放弃挣扎。 杨狱心中自有涟漪,但他的心志自非一言一语可以撼动,哪怕是谛听。 “星君之心,坚不可摧,星君之魂,百折不挠……我听到了。”
谛听叹息着: “星君见我,心中生怜,怜我身陨劫波。我见星君,亦是于心不忍……” 嗡~! 这方奇异之地剧烈的震荡着,九色在杨狱的注视下交织,化为一模糊的虚影,似人似兽、似鬼非鬼、似生似死…… “看来,杨某在不久远的未来,定然是下场凄惨至极……” 道台之上,杨狱横起正在缓慢蜕变的两刃刀。 他突然想起了马王爷。 那位有穿梭时光之能的大能,于终极一搏前,跨越漫长岁月,来为他开解,是否也是如谛听一般,看到,或听到了什么? 这一刻,杨狱心中竟没有半分的不甘与震怖,只有浓烈的好奇。 “神行之极,穿梭岁月,追逐光阴……马王爷大抵是看到了。”
谛听似是感知到了杨狱心中的好奇与疑惑,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星君敬我,称一句神兽之王。可自妖皇太元陨落之后,非人之万灵,或为坐骑、或为宠兽、或为珍馐美味……” “我若回答你,就会如之前你我消失的那段记忆一般,彻底消失……” “你的记忆?”
杨狱眸光一眯。 他能感觉到谛听的忌惮,也能感觉到它在极力的想要对自己说什么。 “我只想星君放下,只有放下,你才不会痛苦……” 谛听回答的总是恰到好处: “比死亡更为可怖的,是消失。我能聆听万物、过去、未来,可却听不到消失……” 谛听的消沉是杨狱所没有想到的,他眉头紧锁,许久后才道: “依你所言,放下与不放下无甚区别,既然如此,又何惧一争? 争未必胜,不争却必无一丝希望!”
“希望?”
谛听沉默了一瞬,诸色汇聚的虚影抬起头来: “星君你生于两劫之交,依你看来,是灵炁未起,天海不开,可事实上,如你们这般人,已是无数神佛艳羡而不可及之大造化了……” 平静的声音回荡着,九色空间之中似有诸般幻影更迭交织,渐渐地,变得清晰。 于其中,杨狱看到一个面目俊朗的少年道人: “许升阳?”
“就拿星君认得的许升阳为例。”
谛听言出法随,随其讲述,那幻影交织间,浮现出了许升阳的一生: “许升阳,生于天海界、人间道,其天生道体,神魔三重天的跟脚,悟性绝伦,实乃十万年一出的天纵奇才……” 杨狱平静看着。 许升阳的一生,堪称波澜壮阔,其生于人间道边荒之地,因其天赋绝顶,生来不久就被敌对家族盯上,父母家族尽灭,仅以身勉。 其于红尘之中打滚多年方才入道,成就九耀时,敌对家族早已被他人所灭。 “……孑然一身的许升阳拜入仙门修行,其天赋极佳,未多年已至八极门槛……” 谛听微微一顿,首次发问: “星君可知,他几年可晋八极?”
杨狱微微皱眉: “若道鬼齐全,至多两百年,若有造化,或许百年即成。”
幻影之中,许升阳的一生栩栩如生,从中杨狱可以看出,其人跟脚天赋不逊自家小弟,百岁已触及八极门槛。 然而…… “九千年!准确来说,他用了九千四百三十年,方才跨过那一线门槛,晋升八极。”
谛听的声音很平静: “他生而不凡,神魔跟脚更胜星君,可吃了不知多少延寿之药,才堪堪在寿终之时,晋升七元…… 何也?大劫降临了,诸多大神通主身陨劫波之中。”
“位阶,有限。”
杨狱自然明白为什么。 “再如吕生,其人天赋不差,悟性也高,可成就‘上洞’,也靠的劫波……” 谛听叹了口气: “星君以为,他们差的只是位阶?其实不然!他们的跟脚、悟性,比之其上位,仍逊也!”
“嗯?”
杨狱挑眉。 “身在上洞之上者,灵应祖师是也!灵应之上,玄都孚佑帝君也!”
谛听似在摇头,又问: “星君!你认为,一个禀赋、跟脚、造化、悟性皆远逊于你,且你先行数万乃至于十数万年,那后来者,如何与你争?”
“争不了!”
谛听自问而自答: “你说不争就没有希望?实则,争也没有希望!”
“三葬和尚身兼四类,有大魄力、大觉悟,却仍不得进,因其上位,乃是大日尊王佛!”
“白骨菩萨,无上觉悟,以人成妖,先成菩萨,再入魔道,又如何?祂之上,是大自在世间王佛!”
“业火天僧、阴尸法王、天绝雷王、赤眸猿王、度厄天君、平天大圣……” 谛听的口中,吐露出数十个远古声名赫赫之辈,可其上首者,无不横压一头。 赤眸猿王之上,是空空道君…… 业火天僧之上,是龙树王佛。 天绝雷王之上,是九天应元雷声普化…… 渡厄天君之上,是九天降魔祖师! …… 平静的声音,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漠然。 “……九天降魔祖师终其一生,进不得半步,何也?其上乃是盘皇大天帝、后土承天效法后土帝尊啊! ……甚至就连这四位也……” 最终,谛听还是止住了话头,它的视线落在杨狱身上: “人外总有人,天外还有天!星君,你修持不过三百载,何以与之争呢?”
“凭什么呢?”
谛听的眼底似有一丝怜悯,更多的是难言的怅然: “星君,不争或许有一线生机,争了,或许连与‘不生不死’的机会也无了……” “前辈一席话,杨某获益实在良多。”
杨狱有些感叹,谛听不愧远古幽冥的神兽之王,只言片语间的讯息就非寻常人可知。 纵然是他,此刻心中也不免生出许多压抑,但是…… “如你所言,杨某不过三百载修持,无力与天赋、悟性、造化、机缘皆在我之上,且修持不知多久的强人争锋……” “可……” 话音回荡之间,杨狱已是自道台上站起身来,他的神情无甚变化,但眼底却似有烈火燃烧: “那又如何呢?”
轰! 赤金色血气冲霄而起,搅动了这诸色交织而成的奇异空间。 似有阴风陡至,杨狱衣衫猎猎间,气息如火不住攀升而起。 他的体内,似有星辰亮起,一枚枚连成一片,犹如星海在绽放光芒。 这一刹那,他分化于诸地的诸般化身齐齐站起,或平静、或肃然、或冷漠…… 无数化身的目光交汇于一处,如同星海汇聚,催发出极尽耀目之光芒!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是他上辈子就知道的道理! 可那又如何? 不敌便不争? 必死就等死? 在他这里,没有这个道理! “前辈大抵不止有‘消失’听不到,你听不到的,还有人心……” 谛听平静而视,似有些触动与惊讶。 “你若真能听到,就该明了,什么是……” 赤金之色覆体燃烧,杨狱按刀而行,斩灭心中一切彷徨于忐忑。 自前世至今生,从山海到龙泉,他时有所缺,或缺道果、或缺时间,甚至有过缺衣少食几乎饿死之时。 但他从来不缺向上挥刀的勇气! 争不过,又如何? 必死,又如何? 不过是……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