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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满树,人故【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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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的一切如同走马观花一样,一幕幕的场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全是关于我和公子,所有的蛛丝马迹被无限放大。“阿满,今日你随我去西街的河道玩玩。”

公子捏着一枚白棋思虑了一秒后道出这句话,我则坐在公子的对面,手中捏着一枚黑棋,皱眉观察着棋局,十分专注。见我这般专注,公子屈指弹了弹我的额头,额头被弹红了些,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放柔了神情,轻揉我的脑袋,当时我不明白,一脸懵懂地看向公子。入夜时,公子为了披上一件披风,握着我的手走在青石路上,夜里比白日里热闹许多,嬉戏打闹的孩童穿梭在人群中,身后是孩童的爹娘不紧不慢的跟着,并肩走向酒楼的公子哥,贵家小姐身后跟着大批的仆人和婢女。西街河道旁有一小贩,是对少年夫妻。那郎君对内人是极好的,郎君笑着对不懂情的我说:“若是内人想要天上的月亮,我虽是无法摘下,却也愿为此逗内人一笑。”

“姑娘可别听他一嘴蜜,我哪有他说的那般无理取闹?来,姑娘尝,看看味道是否合适?”

令妻眼里是藏不住的欢愉,嘴中的话语道出都是甜蜜的,他们做的吃食也是勾人食欲的。同我公子捡来我的那日雪天,公子手中那块沾了肉末的饼子一样美味。我接过令妻手中的烤饼,先是撕下一小块递在公子嘴边。公子会眼中含笑张嘴吃下,随后喂我一颗蜜饯,那对少年夫妻将这些看入眼中,眼睛亮晶晶地对视在一起,而后相视一笑,却也从不主动为我开窍。平日公子外出时会为我买上一些备在马车中,丝毫不担心它会坏掉,我会把它当成零嘴,坐在马车中安静的吃着,公子则依靠在我的肩上假寐着。每去一处地方,公子会先寻一处种有桃树的院子作为落脚点,一待便是半年有余,直到那颗桃树结果时,公子才慢悠悠的骑着马带我回来,归来时,恰好院中的桃子熟了。一切停止在医春眠出现在宅子中的那日,公子……突然,马儿停了下来,打断了我的回忆,马儿的前蹄半跪,头朝下,我从马背上滚了下来,炙热的阳光照射在我的脸上,让我无法睁开眼。一个人跌落在沙漠中,那脚上的铁链声有些刺耳。一双手将我抱入怀中,那个怀抱我再熟悉不过了,是公子。我的眼睛微睁一道缝,瞧清了公子此时的模样,面容憔悴,此时的公子又可还能记起我是谁吗?“阿满总是这么犯傻,你可知这回会死?”

公子颤声询问即将睡去的我,温热的指腹轻抚在我的脸上,我已无力再回应公子的话语。仔细瞧着公子的面容,我颤着手摸着公子的眉眼,想开口再与公子说说话,可一开口,血就从我口中流出,这模样可吓坏了公子。我第一次看见公子在我面前如此失态,目光悲凉,眼眶中蓄着泪水,鼻尖微红,哽咽道:“阿满别睡,我带你回家,公子带你回家。”

家吗?我想我是无法跟公子回去了。我能感觉到身体变得越发沉重,整个人如同掉进一个深渊里,眼前的亮光一点点消散,我知道,我要死了。“公子……来世…来世……来娶阿满…可好……”手无力垂下,我也闭上了眼,可惜了,我还没有听到公子亲口答应我,我也还没为公子办事;可我庆幸着自己死在了公子的怀中,又可悲着公子目睹着我的逝去。弥留之际时,我听见了公子凄楚痛切的呼唤声,“阿满……”我不知道我闭上眼后自己是何模样,又是否会吓着公子?我想我如今死去是公子无法接受的。我以为我会就此死去,可我想错了。院中的那棵桃树结了果,青青的小小的,石桌旁坐着一个人,桌上的茶嘴冒着热气,如一缕青烟往我这飘来,随后缠绕着我。纤细的手指握着一柄小刀,锁眉沉思的看着手中的小人形檀木,侧脸轮廓线条流畅,苍蓝水浪纹的云锦长衫,青丝半绾,桃木簪插入其中,额前有几缕碎发随风飘着。我站在长廊的石柱旁,红了眼眶。按理来说,我此时应该是已经死了的,为何没死?我知其缘由。“一命两用”,我与公子共用一条命,公子死我活,我死公子也死,这是公子的选择,我何德何能让公子付出一番真心对我?我流着泪,放轻脚步走向公子,在我快要接近公子时,公子似有心灵感应一样轻转过头来,看见我泪眼婆罗的模样时,呼吸重了些。眼见着公子手中的小刀掉落在石桌上,下一秒公子就将我拥入怀中。公子像是重获珍宝一般,垂头啃食着我苍白的嘴唇,手用力揽着我的腰,随后啜泣道:“阿满,你可知那路上有多少危险?如若不是圣上派无珂跟随在你的身后,我此生便再也见不到你了,可知?”

“我的傻阿满,日后可不能再如此犯傻,圣上不会要我的命的。”

公子将我抱在桃树下,我靠着树干而坐,公子屈膝坐下偏头靠在我的肩上,手中轻捏着我的指腹,一轻一重,瞧着我的模样慢慢合上眼睛。“阿满,让我靠靠。”

我垂眸盯着公子手腕处不小心露出的月牙印记,随后小心的挽起自己的衣袖,手腕处赫然也有一个相同的月牙印记,这便是“一命两用”,一种西域巫术,医春眠会解。轻轻抬手抚平公子拧着的眉头,回握住公子的手,仔细看着公子的面容,也罢,过些时日吧。公子好不容易把我给救活了,我又怎么能那么残忍地再一次死在公子的面前呢?经此事后,公子极少出府,成日里与我待在院中,公子刻着手中的人形木偶,我虚弱的坐在树下小憩着,睡梦中我似听见有人在耳边轻声呢喃,双臂箍紧着我的身躯,好似要将我融入骨血里。夜里挑灯与公子坐在书案旁,公子为我披上披风,手中握着话本子,念着上面的情爱之事。公子的声音低沉清冷,我在公子的念书声中渐渐入睡,我似能感觉到公子那微凉的指腹轻抚着我的脸颊,视若珍宝一般。这季夏的天,院中的桃树上已有蝉鸣,微热的风迎面而来,我越发嗜睡了。公子会摇着一把蒲扇,坐在床榻边为我扇着风,眉眼间多了些担忧和疲倦之意。虽说这“一命两用”能保全我的性命,可我的身体日渐衰弱,略有衰败之意,我怕会波及公子,强行封住几个穴位让公子无法为我承担痛楚,公子又许是明了的。院中的青桃还有半月便可成熟,我此时也下定了决心,隔日便去寻医春眠,我想她此刻也是在等我的出现。当我醒来寻找公子时,又恰好看见那抹修长的背影站在厨房中时,我不由微微一愣,原来我往日里吃的菜都是公子亲手做的,原来公子瞒了我这么多。只见公子撸起袖子,握着铲柄翻炒着锅中的菜,额间冒了层薄汗,我握着绣帕走上前踮起脚为公子擦去额间的汗水,公子微微侧目,看见我时,嘴角含着柔和的笑意,垂头轻啄我一口。公子眼眸含笑,柔声道:“我的乖阿满真是个懒猫,去院中坐着,菜马上出锅了。”

我低声应下,又抬起头飞快的在公子的侧脸落下一吻,耳朵慢慢泛红,我飞快的逃离,公子见着我逃离的背影,打趣道:“真是可爱的阿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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