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这片全国最富庶之地,恰恰是清廷洋务派重重设防的大本营。在上海,杭州,宁波等地作为通商口岸的情况下,李鸿章,张之洞,盛宣怀等人只能是处处提防,努力扩充洋务势力,想尽一切办法阻挡东洋人的势力渗透进来。相当年,东洋人想在上海设立日租界,遭到李中堂等洋务派大臣们的坚决抵制。但弱国无外交,清政府在自己的土地上,竟然没有强有力的话语权,让人啼笑皆非。无奈之下,盛宣怀找到了英、法、美等三国领事,让他们联合起来,共同抵制东洋人以租界方式入驻上海。结果,这次联盟成功地把东洋人驱赶出上海。后来,清政府无奈之下,只好在杭州割了块地盘给东洋人做租界。另外,在航运,邮政,纺织,矿山铁路,金融银行等领域,盛宣怀等人积极与西洋人合作,竭力排斥东洋人在江南的势力。现在,东洋人偷偷地到安徽广德,进行非法探矿,足以说明他们想在江南加速扩张。他当然不乐意。所以,他跟李经方说,让陈天华下午来见他。“在下不急,盛大人请随意。”
陈天华见盛宣怀实在是忙碌,连忙回话。过了好一会儿,盛宣怀才停下笔,又读了一遍文书,这才满意地把文书放到一边。嗯嗯二声,发至喉咙头的咳嗽,彰显其威严。盛宣怀抬头打量一眼陈天华,见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天庭饱满,气宇轩昂,心中颇为满意。他抚了抚下巴长须,淡然道:“你写的有关安徽广德开发煤矿的计划书,经方老弟已呈报于本官,老夫大概审阅一遍,认为基本可行,本官已将此计划书转给我的幕僚们,具体细节由你跟他们细细去探讨,如何?”
“多谢盛大人抬爱,一切按大人吩咐就是。”
陈天华连忙躬身回复。“计划书中间有二个内容,本官想要问你,其一,计划书中罗列了投入资金的数目,以及分批比例等,但并未见你讲述这些投入资金的来源,是些什么人来投资,这是为何?”
“这个…”陈天华嚅嗫。“不用吞吞吐吐的,你已是李氏家族的人了,算是晚辈,老夫既是长官又是长辈,无论公私,老夫都应该帮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盛宣怀这番话一出,陈天华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低声道:“在下的丰众银行可以自筹一百万两白银,其余的目前尚无着落,斗胆向盛大人求助。”
“还有一件事,矿山开采的技术管理人员等,你有否人选或配置计划?”
盛宣怀继续问道。陈天华听罢心里一个咯噔,心里暗忖,人家不愧为近代企业家,每次发问都是直指要害。内行人知道,投资一个项目,资金和管理团队十分重要,尤其是矿山开发。而盛宣怀直接了当的,首先就是围绕这二个问题。“在下尚未确定这方面的人员和专业团队,还是请大人给予帮助为感。”
这二个方面,对于目前的陈天华而言,恰恰是最薄弱环节,他是从零开始。对于开发牛头山矿山,无论是资金还是人才,都是二手空空,他拥有的,只有一腔热血,家国情怀。按现代投资人的角度来看陈天华,他这招数完全是蛇吞象之举。盛宣怀是谁,他焉能不知?“呵呵,年轻人很有胆识,也很聪慧,竟能想到老夫这里有完善的人才储备和管理团队,好好,这二件事情倒也不难,资金由本官出面筹集,经方和老夫私人都可以出部分资金,开采过程中还有资金缺口,可以找银行贷款,老夫的通商银行,还有英国的汇丰银行等等,都是可以支持的嘛。”
他继续抚摸着长胡须,轻描淡写的笑言道。他何等人物,陈天华只提了一下,他马上想到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案。其实,不是历史学家的陈天华,对盛宣怀了解的还不算深入。对于矿业铁路而言,盛宣怀可以说是轻车熟路。早在1875年,盛宣怀受李鸿章委派,办理湖北煤铁矿业,从那时起他就开启了矿业探索之路。第二年,也就是1876年,他成立湖北煤铁总局,组建以英国矿师为主的探矿团队。几十年跌跌撞撞下来,从无到有,他自己拥有一个完整的矿探勘测公司,手上有汉阳铁厂,大冶铁矿,萍乡煤矿重工业。所以,他说陈天华聪明,在这二个方面故意不提,留给他去填空。实际上,这也是陈天华万般无奈之举,但却阴差阳错的,满足了盛宣怀的自尊与虚荣。“多谢大人抬爱,在下感激不尽。”
“好好干,老夫看好你。”
盛宣怀颔首微笑。“多谢大人,在下定会加倍努力,以不辜负大人之期望。”
陈天华也不忘乘机恭维讨好。“好好,这事就这样定了,具体事务老夫会通告经方老弟,他会告诉你具体怎么做,你先下去吧。”
盛宣怀的年纪比李经方大差不多十岁,平时里二人就像是大哥与小弟的情谊。“在下告退。”
陈天华躬身施礼后退出朝房,他知道盛宣怀公务繁忙,不可能给他太多时间来闲聊。但这次目标达成得如此爽快,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看来原先想通过席氏家族,来拉拢汇丰银行投资之事,用不着操之过急,更不用自己出面。一切由盛宣怀来掌舵,也许大人的想法,比自己还要高明。用官督商办的形式,由国内资本投资,只是利用汇丰银行的途中贷款。如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在陈天华的心目中,无论是西洋鬼子还是东洋鬼子,都不是什么好鸟。目前大清国处于弱势,在夹缝中求生存,只能是打西洋牌压制东洋。望着陈天华离开的背影,盛宣怀若有所思。……旧历十一月下旬,某天上午。江南一带早已入冬,大雪满天飞舞,大地到处都是白皑皑一片。而位于长兴县城的东街西边,今天却是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