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陈天华拿着火柴盒在那翻来覆去端详,接着说道:“这也是那位美籍商人,连同烟一起送来的火柴盒,瞧瞧人家洋人,考虑得多周全仔细呵。”
是啊,洋人不光是考虑仔细,人家压根就不信任咱大清国货。“大少爷在想些什么呢?这么专注。”
一直被冷在旁边的黎元洪,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有意搭讪,总之,他是主动开了口。“噢,我是准备在煤广自治区内建一家大型火柴厂,木材和黄磷等原料咱不缺,可缺的就是火柴工艺,要是咱们的火柴质量,也跟这瑞士产的一样,该有多好哇!”
陈天华触景伤情,他在憧憬。“算了吧小老弟呵,你就别老想折腾那些小生意啦,又累赚钱也不多,你能不能多关心关心像钢铁,矿产与铁路这些大生意呢,这些可都关系到国家强盛的大项目。“辜鸿铭感概道。听声辨位,陈天华大概能猜测到,这个幕僚长在烦些什么了?“辜先生何出此言呐,火柴盒虽小却关乎到大清国的民生日常,而矿产,钢铁与铁路等项目,绝非一早一夕之事,况且,这些都是投资巨大的项目,咱们动手时可得慎之又慎,不可以做了一半就搁浅在那,劳命伤财,害人害己。”
陈天华此话是若有所指,有的放矢。大清国有些所谓的有识之士,有报负有民族自尊心,可就是缺乏科学性和理性,光凭一腔热血,往往将事情弄得更糟。想想从李鸿章的北洋水师开始,北洋陆军,淮军、武定军等等,钱花费不少,军舰吨位与士兵装备绝对不比日军差,可实际上一开战,无论是水师还是陆军,都是不堪一击。什么道理?主要是缺乏建军思想与军制,军令不畅通,也就是说是体制和思想意识的差距。中高级军官缺乏与时俱进的战略战术,观念和作战思想落后,不重视军事情报,反应迟钝。其次,就是官兵的思想与训练,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军队这样,政坛与经济领域也是如此,政令不一,多头管辖,内耗窝里斗等等。大清许多国人,嘴上说得漂亮,有理有据的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则高高挂起。辜鸿铭听罢眉头一皱,开口道:“行啦大少爷,说起大道理连我辜汤生,都不是你的对手,咱们今天不谈别的,言归正传,这次请你来是有关军工方面的事宜,想请你商量解决。”
“军工方面,啥事?这跟陈某有关系吗?”
陈天华听罢大吃一惊,大为疑惑。“当然有关系了,你是当代诸葛孔明,及时雨宋江,军工这事能离开你吗?”
辜鸿铭少有的当面恭维人,今天很是破例。但在陈天华听来,却特别的刺耳。对于当前清政府而言,武器装备釆购这块,外界许多人以为是油水足的地方。湖广两江的国外武器装备釆购,全是张之洞指派的亲信在把持,别人染指连水都泼不进去,辜鸿铭都拿他们没办法现在,辜鸿铭奉命插手军工,他主张的是仿制,说实在的,这湖广的财政非常缺钱。可仿制不是什么捞油水的差使,是个冒风险又赔本的活,往往是费力不讨好。陈天华深谙此道,明白了辜鸿铭为什么放下身段来恭维自己,一定是有个苦差使请他来帮忙。“辜先生,你说的军工这块,不会是军械外购这种美差,一定是国内仿制这块吧,哈哈…”他干脆来个自行戳破,省得再转弯抹角的绕,浪费时间。“都说大少爷是诸葛孔明再世,果然是名不虚传,关于这方面,还是请黎将军具体说明为妥。”
辜鸿铭见状,也就不再费口舌了,直接将黎元洪推到了前台。陈天华也终于明白了,为啥让他急匆匆连夜赶来,敢情是这位黎大人有请,辜汤生只是个中间人。“多谢辜先生帮忙,多谢大少爷连夜赶来,黎某在此代表军工署谢过二位。”
黎元洪应声起立,躬身作揖后重新坐下来,喝了口清茶说道:“军械仿制这块,确是费力不讨好的烫手山芋,我刚上任军工署长兼枪炮厂总办的第一天,下面负责生产和技术的二名副厂长,他们的辞职报告就早早放在我的案头上了,据说前任的许多军工署长,撤换加主动辞职的不下六七个。”
“为什么?”
陈天华惊愕道。“那是枪炮质量过不了关嘛,我们兵工厂里自己生产出来的速射炮,轻机枪、步枪,打着打着枪炮管不是‘炸膛’,就是计算瞄不准,还有弹膛膛线偏了等等毛病,为此张香帅发了多次火,骂遍了多少兵工署长,还斩首过一名署长和几名总办,现在,谁还敢坐这火盆上的位子,不是找死吗?”
黎元洪说着,脑袋瓜子就颓丧地低了下去,使劲喝上大口茶水。对于枪械的生产工艺,陈天华作为高级人才,还是比较了解的。枪管或者炮管,是兵械的主要组成零件之一,通常是以耐热不易变型的金属钢管打造而成,这种金属钢管用的通常是碳素合金钢。眼下大清国产步枪,主要仿照德国毛瑟步枪制造,速射炮也是德国克虏伯滑膛炮。无论是炮管还是枪管,目前均由汉阳钢铁厂出产的铬合金钢,来替代碳素合金钢。再加上枪炮厂的工艺技术不过关,很多国产的枪炮管,在实战中出现很多问题。打着打着就不准了,严重的是枪炮管炸膛。“黎将军,这要加入钨钢!”
陈天华忍不住大声喊道。钨钢,俗称碳化钨,属硬质钨锰合金制品,是目前世界上最硬的钢,与钻石相当,耐高温。钨呈银白色,其熔点高达3400℃,是熔点最高的金属。枪炮管在速射时,管壁瞬间温度非常高,所以需要钨钢。“钨钢?大少爷你说的可是钨金吧,那玩意儿可比黄金还贵,就算有钱去国外进口,还进不来呢,何况现在还没钱,所以才要仿制。”
黎元洪向天花板翻着白眼,更加的懊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