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拱宸桥日租界，晚上。深秋时节，阴雨绵绵，青石小路铺成的巷子很深，被雨水沁润过的路面有些湿滑。抬头望着远去，巷口深处似乎氤氲着薄薄的水雾，虚幻而飘渺。一间雅致而安静的茶楼，很快就出现在人们面前，这是日租界里为数不多的日式「伊春茶楼」从巷口深处一侧顺着旋转木梯上去，木梯刚好是两个人并列的位置，但雨后的梯面有些打滑。上楼时，章川搀扶着酒后的李品璋，以半扶半搀的姿势，助着他小心翼翼走上楼去。茶楼内别有洞天，大堂中央搭了戏台子，两名东洋艺妓身着和服，正扭腰摆姿在婉转吟唱日式小调。二楼雅致厢房内的榻榻米上，跪坐着二个东洋男人。长脸白皙的是岛国内阁情报部的贺川丰彦课长，而蓄了仁丹须的是日军方代表藤田英夫大佐。他们的位置正好对着戏台子。两人见章川和李品璋进来，忙起身行礼。“李桑，多日不见气色不错嘛！”

藤田英夫调侃着，抬手请客人就坐。“多谢藤田大佐抬爱，一直帮着属下整顿浙军军务！”

李品璋作揖行礼，然后落席跪坐。冷眼旁观的贺川丰彦，一边给客人斟茶，一边询问道：“听闻李桑最近又扩军一个整编甲种旅，恭喜啊！”

“是的，刚宣布任命状，就被兄弟们拉去喝酒庆祝，又听章川说，两位在此请我喝茶，不敢怠慢，放下酒杯连忙过来，开始端起你们的茶杯。”

李品璋平时不拘言笑，表情严肃，今天还是隐约表露出一丝欣喜神色。“哟西！恭喜李桑掌控浙军实权，扩军达四万余众！”

藤田嘿嘿奸笑着。“哈哈…同喜同喜…”四人一阵开怀大笑。章川端杯抿茶，道：“少帅听闻大佐从海上运来一批军火资助浙军，十分惊喜，现在大战在即，如我方补充上弹药，火力增强，便倾刻间就能杀退敌人，与南方粤军携手，推平整个南部，还能攻占整个赣皖两省。”

望着李品璋迫切的表情，藤田英夫会心地与贺川丰彦对视一眼，唇角浮出奸厉的笑容，仿佛手持一把无形的枷锁，正等着对方自己伸颈套上。“李桑！军火没问题，随时可以装卸运走，只是军方这边…”“噢，少帅说了，这次军火按原来的总价50%支付赏金，请藤田大佐放心。”

章川急忙代为表态。“哎呀，少帅这边正在扩军备战，军饷开支不小，我们军方也不之于不够朋友的，赏金就免了，就是军方在东海宁波港的免税仓库批复？不知…”藤田英夫佯装体谅的表情，讪讪说道。“噢！这个我听父帅以前讲起过，这不在忙着备战嘛，也就没顾得过来，这免税仓库之事，应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明天我直接去请示父帅！”

李品璋连忙表态。东洋人想在宁波港建所谓的免税仓库，相当于小型租界，李存智当然就没同意。他姥姥的，这比赏金要的还多，东洋人就是拿捏得准。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眼下正在节骨眼儿，全力对付陈天华，也只能答应。世界上那有什么免费午餐！“哟西！李桑就是够朋友，咱们以茶代酒，为我们今后的深入合作，干杯！”

“干杯！”

“李嗓，作为朋友，我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贺川丰彦一边端起茶壶，给李品璋，章川等斟茶，一边斜睨他一眼道：“南方全权代表张之群总参议，目前就在沪上，正在跟沪军都督陈琪美先生谈判，据说双方谈得很融洽，他同意出兵闽省，只不过要向李桑借道。”

“哎哟，借道那是小事一桩，就是让咱浙军出点兵，也是可以的。”

李品璋乘着酒兴咧嘴道。“哎…浙军出兵这事先不着急，一切等陈天华有动作之后，你再出手不迟，现在，你不宜暴露过早，李桑。”

藤田英夫懒懒的摆了摆手，翘了唇角，淡出一抹惬意的笑弧，似乎是成竹在胸。“那好，咱一切听从藤田大佐安排。”

李品璋谄笑道：“不知现在鲁东南的战况如何？一旦江南事变，陈天华有否快速撤回的可能？”

“从日前我方谍报，陈天华所部，正在济南府，青州府一带，跟北军张怀芝所部鏖战，双方咬得很紧，他若急退，则必被张怀芝所部追杀，俗话说得好，兵败如山倒，全军匆忙撤出战场，极容易形成溃败，这是兵家大忌，我想，陈天华熟读兵法，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倘若陈天华敢冒大风险，让部队强行撤退，除了张怀芝所部的倾巢出动，帝国在威海卫的海军陆战队，也会从侧面冲击南军，那他面临损兵折将，大溃败的可能，就算他突围成功，八万精锐所剩无几，他到了苏省，也无力平息江南爆动，就凭浙沪粤三方，合计十六万精锐，还有海军，他无法应付。”

藤田一边耐心讲解，一边嘴角泄露出一丝得意表情。“哦！还有如此周全的两套方案，我想陈天华这次就要完了，全线崩溃。”

李品璋表现出极大兴趣。“李桑请放心！咬钩的鱼能轻易让它溜掉吗？这也太小看我们帝国军人了吧。”

贺川故意卖弄一下己方。“苏省的局面将会如何？”

章川询问道。“章桑李桑请你们放心，陈天华在苏省，只有陆开山所部两万余守备人马，金陵，姑苏等苏中苏南地区，兵力薄弱，你们应该明白，我方在马鞍山还有两万保安部队，全部都是日制装备，军官都是帝国军人，必要是他们会出兵。”

藤田得意地一阵狂笑。“哎呀，这太棒了，藤田大夫无愧为战略家，这个布局手段太高超了。”

章川除了佩服，当然不失时机地恭维。“章兄你不是很想学军事战略吗？需要多向藤田大佐请教，你还不拜过老师！”

坐在一旁的李品璋，不失时机地为章川寻来一名军事老师。章川自然是心领神会，他即刻起身高举茶杯，向藤田英夫作揖拜师：“学生章川拜见老师！”

“哎哟，章桑使不得，使不得呀，你是谍报专家，怎么可能拜我为师？”

藤田假意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