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沁能察觉到的事，霍闻安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面对小翘故意释放出来的敌意，霍闻安丝毫不恼，他对小翘的态度甚至说得上温和包容。

　　郑沁更觉得掌舵和这个粉发男子有一腿。

　　但小翘很快又笑了，“客人，我们店的确有X9代新型坦克越野车。”

　　“本店提供日租、周租跟月租。不过，一般来讲，很多客人苟不到一月便死翘翘了，小店建议您选择周租更划算。”

他笑得温温柔柔，说的话却让人惊悚。

　　霍闻安照旧摇头，“不租，我买。”

　　小翘笑容淡了些，重申道：“客人，这车，你买得起，可不一定用得起。”

　　百泽岛上，除了那群实力强悍的超强力者能混得如鱼得水般自在，普通罪奴最多能苟个三天四天。能撑上一个月，都算是有本事有气运的了。

　　因此，很少有人来店子里买车，不划算。

　　霍闻安仍是那句话：“我买。”

　　小翘冷哼，“那就祝客人好运十足了。”

　　买一辆X9代新型坦克越野车很便宜，只要12万银币，贵的是装备。武器都是新型车载武器，贵得离谱。霍闻安要求车内武器齐全，就要80万银币。

　　小翘很快便为霍闻安填好了手续，他将手续单调转方向，推到霍闻安面前，客气疏离地说：“客人，一共八十万银币，请结账。”

　　霍闻安镇定自若，嘴里说的却是：“我只有12万银币。”

　　小翘脸都黑了，“没钱还买什么车！”

他伸手就要拽回手续单。

　　霍闻安却按住他的手腕。

　　小翘发现自己抽不出来手。

　　霍闻安更加淡然地说出：“剩下的先贷款，三天后我会准时来补尾款。”

　　小翘揶揄一笑，忍不住挤兑霍闻安：“三天时间，你打算上哪儿去弄68万银币？去抢？还是去偷？”

　　小翘嗓音越加尖锐刻薄，“多年不见，你竟然化身成了江洋大盗。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他句句都在讽刺霍闻安。

　　霍闻安仍不生气。

　　他拿开按在小翘手腕上的手指，小翘赶紧收了回去，嫌弃地甩了甩手腕。就看到霍闻安拿起一旁的狼毫软毛黑笔，刷刷几下在手续单上签下他的名字。

　　小翘盯着霍闻安的动作，瞧见他在那叠一式三份的纸上签下三个字——

　　霍闻安。

　　是古体夏文，横竖撇捺，笔锋犀利，字字都藏着雷霆之势。

　　都说字如其人，单是这三个气势磅礴的字，就能窥见霍闻安的真实为人，必然也是个筋骨风骨皆傲然的男子。

　　跟霍闻安的字迹相比，小翘写下手续单上的内容，则像是暴雨过后钻出土来撒欢的蚯蚓，在石板上牵出来的一条条波浪线。

　　那叫一个狗爬式。

　　小翘收回目光，撇嘴，暗道：狗东西当初吹牛逼，说他读书成绩好，看来是真的。

　　就说这字，他回娘胎里重塑个十八回，怕是都写不出来。

　　小翘收回手续单，在办公厅办公电脑里面录入好信息，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串钥匙来。

　　他手指转着钥匙扣，严肃地提醒霍闻安：“我可告诉你，三天后，这个时间点之前，若你没有带足尾款来结账，极乐殿将对你追杀到底。”

　　不确认霍闻安是否清楚‘极乐殿’在百泽岛的重要性，小翘难得善心大发，提醒霍闻安：“百泽岛虽然是三不管地带，但在百泽岛上，极乐殿说一，就没人说二。得罪了谁，都不要得罪极乐殿。”

　　“099号，就算咱俩从前认识，我也帮不了你。”

顿了顿，小翘又说：“顶多，帮你争取留个全尸。”

　　霍闻安似乎笑了声。

　　口不对心。

　　“你笑什么！”

小翘更加恼怒。

　　霍闻安不说话，只摇摇头，说：“去提车吧。”

　　“跟我来。”

　　整个极乐殿下的山体都被挖空，里面是极乐殿的仓库。小翘带着他们来到仓库大门外，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他独自进了仓库去取车。

　　人一走，不等郑沁发问，嬴子尧便皱着眉头，怀疑地质问霍闻安：“你跟刚才那个不男不女的小子，是什么关系？”

　　很显然，嬴子尧也跟郑沁想到一块去了。

　　小翘对霍闻安的态度，就不清白。

　　霍闻安蹙眉，望着百泽岛北方那片高耸入云的山脉，许是想起少年时被圈养在玩具池子里那段让人绝望阴暗的往事，他身上气势也变得阴鸷诡谲。

　　郑沁和嬴子尧默默地站远了一些。

　　“我们，曾是最佳战友。”

霍闻安搓了搓手指，又道：“是在任何时候，都能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

　　郑沁是在枪林弹雨里生活过的人，他比嬴子尧更清楚霍闻安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心有多沉重。

　　那个粉头发的男子，他跟霍闻安是共同经历过生死，且互相信任，能为对方豁出性命的战友。

　　张了张嘴，郑沁为自己先前的龌龊想法感到羞愧。“我还以为...”以为什么，郑沁可不敢继续说。

　　嬴子尧也表情微变，他转了个身，蹲在地上发呆。

　　郑沁打量着霍闻安的脸色。

　　他很难从霍闻安的表情中窥见这人的真实想法。

　　“掌舵，你们曾是最佳战友，那现在关系怎么这么僵啊？”

郑沁想不通啊，看他俩这相处模式，明显是掌舵做了什么对不住对方的事。

　　对方恨他，怨他，才字字句句都针对他。

　　可他看似很恨霍闻安，却也在暗搓搓地关心霍闻安，否则，先前他就不会提醒霍闻安贷款买车的风险了。

　　霍闻安却没有再回答。

　　二十分钟后，仓库铁门后响起了车轱辘碾压地面发出来的轰鸣声。

　　沉重森严的铁门朝两边迅速打开，一辆漆黑色的战斗越野从仓库里面开出来，车子开出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三人的面前。

　　车门推开，一头粉毛的小翘从车里跳了出来，他用黑色平底战靴踢了踢车轱辘，将车钥匙抛给霍闻安。“车在这里。”

　　他又递给霍闻安一份检查清单，“X9代新型坦克越野车的武器装备清单，都在这册子里，你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我们就交货了。”

　　霍闻安接过清单，却没检查，他说：“你办事，我放心。”

　　小翘表情一变，怒骂道：“别说的你跟我好像很熟！”

　　霍闻安看了他一眼，便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帅气上车，“郑沁，嬴医生，都上车。”

　　郑沁坐在了副驾驶，嬴子尧扶着车门在后排落座。他犹豫了下，还是老实地将安全带系牢实。

　　小翘见霍闻安真的省去了检查装备的步骤，他努了努嘴，转身就准备回办公楼。突然，身后响起霍闻安的呼唤声：“小翘！”

　　小翘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一个黑物朝他抛了过来。

　　他下意识伸手，一把抓住那东西。

　　车子已经跑远了。

　　小翘摊开掌心，看到掌心里躺着一块圆球形的糖果纸。他拆开糖果纸，看到了一块被松露包裹着的巧克力。

　　小翘有些发愣。

　　他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晚满月当空，他们刚经历完一场厮杀，两人坐在满地是血的草地中。他很饿，饿得饥肠辘辘，就问霍闻安：“099，我好饿啊，你呢？我好想吃，芒果味的营养剂啊。”

　　小翘是贫民窟出身，从他有记忆开始，吃的就是营养剂。

　　芒果味的营养剂，是他最喜欢的食物。

　　霍闻安那天又饿又累，他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说：“我很想吃巧克力，松露味的巧克力。”

　　他说：“以前，我家隔壁有个住在城里的小姑娘，她的妈妈特别宠她。每年放假，她来我家隔壁小住，都会带一大堆零食。有一天，她给了我一块巧克力，松露味的，那味道我很喜欢。”

　　两人背靠着背，霍闻安说：“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买很多松露巧克力。”

　　小翘也听说过巧克力，但那是超强力者跟有钱人家才吃得起进口零食。他只在商场柜台里看到过巧克力的展览品，从没有机会吃过那东西。

　　至于‘松露’味的，他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小翘说：“099，如果咱们能活着出去，我们一起赚钱，去买松露巧克力，吃到饱，吃到撑！”

　　“好。”

那时的霍闻安并不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对玩具池也是一知半解，他做梦都想着能活着出去，能找到姐姐。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就跟小翘一起去赚钱，做一对难兄难弟。

　　小翘盯着那颗圆球形的巧克力，犹豫再三，才剥开糖纸，小心翼翼地咬掉一半。他面无表情地将它嚼碎，吞掉，又将剩下半个一并吃了。

　　“也就那么回事。”

　　他哼了声，这才走了。

　　*

　　极乐殿外极乐镇，极乐镇后堕魔街，堕魔街上地狱宫。

　　极乐镇，堕魔街，地狱宫，便是百泽岛上最大的三方势力。

　　沿海的极乐镇，是百泽岛上金融贸易中心处。

　　极乐殿则是百泽岛上的销金窝，逃窜到岛上的岛民们，几乎都将钱送到了极乐殿。只有极乐殿才能提供给他们想要的东西，无论是食物，还是药品，亦或是武器。

　　极乐镇往内岛方向，有一片岛民生活区，那里便是堕魔街，是有登岛人士居住的地方。堕魔街中央有一栋塔式摩天楼，名为云霄殿。

　　云霄殿是一家综合性的娱乐大厦，里面有赌场，酒吧，会所，各种俱乐部，也有很多明码标价的男人女人。

　　堕魔街往西，则是一片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一栋盛开莲花状的体育馆隐匿在一处山谷中。莲花大厦正前方，悬挂着三个黑金色的字——

　　地狱宫。

　　地狱宫只在月末最后一晚开馆，所有拿到入场券的人，都能进入地狱宫，观看一场特殊的猎杀竞技活动。

　　这天晚上，被圈养在玩具池的‘战斗娃娃’们，会被命令换上新的战斗服，展开一场毫无人性的猎杀活动。

　　他们互相残杀的血腥画面，会被高空监控器全面无死角地投影在地狱宫的竞技场上。

　　前来观战的玩家，可以给每一个玩家投注。

　　这是一场拿人命取乐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