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被关押在深海监狱里的人，每个人的身上都背着数十条甚至是上百条的命，他们都是东蝎北蝎兄弟那种级别的恐怖罪徒。

　　而莫霄寒作为罪徒被贬俗世界后，跟赢图、聂秋笙、瞿燕灵，以及霍子寅等数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创办了神经研究院。

　　他们创办神经研究院的目的从不是为了清除俗世界的人类，而是想要找到异能力觉醒的原因，帮助所有平民尽可能觉醒异能力，改造人体的潜能。

　　可他们却着了瞿燕灵的道，成了瞿燕灵计划中的一环。

　　他们的研究成果，为瞿燕灵做了嫁衣。

　　在面临危险之际，莫霄寒为了护住爱人跟最好的兄弟，选择以身堵门，死在了瞿燕灵那批人的手里。

　　这样的莫霄寒，称得上大义。

　　他如此仁义，他的兄弟怎么就成了重刑犯？

　　霍闻安盯着前方幽暗的海域，怀疑这事另有内情。他问徐星光：“他二人的罪因是什么？”

　　徐星光合上文件，冷冰冰地说：“屠族。”

　　“什么？”

霍闻安猛地坐直了身体，望着徐星光手里那份薄薄的文件，难以置信地问道：“屠了谁的族？”

　　“莫家全族，两百多口人。”

　　徐星光将那份文件丢到霍闻安的怀里，她说：“莫家是药王城的一个小家族，族中从没有出现过什么厉害的医师，直到我外公长大后展露出惊人的医学天赋，才被嬴家破例收做学生，接到药王医学院去学习。”

　　“外公是的骄傲跟希望。”

　　“我外公被当做替死鬼贬到俗世界后的第二十年，莫宵云与莫宵风兄弟因跟莫家家主产生争执，一怒之下纵火烧死全族两百多条人口，连婴儿都没放过。”

　　“至于这争执的原因从何而起，资料上没有详写。”

　　霍闻安边听徐星光的解释，边仔细阅览资料上面的记录，的确是徐星光说的这么回事。

　　看完资料，霍闻安冷静地分析：“深海监狱是神武界共同征用的监狱，被关押在这里的人，犯了什么罪，那都是他们背后的联盟政府说了算。”

　　“这二人究竟有没有干过这些事，咱们没有亲眼所见，也无法判断。再说...”霍闻安沉吟道：“被东洋联盟选中的人中，大多都是被关押了一百多年的老罪犯，唯独他二人的关押年限最短，只有七十年。这事有些蹊跷。”

　　“或许，东洋联盟也清楚他二人的冤情，知道他俩心里装着滔天的恨意，便想要利用他们的这份恨意，许诺他们一些好处。”

　　当然，这只是霍闻安的个人看法，他问徐星光：“你觉得我的分析，有没有道理？”

　　徐星光颔首，她说：“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觉得这事蹊跷。真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得等咱们见到了他们真人再说。”

　　徐星光对霍闻安说：“坐稳了，我们要下去了。”

　　霍闻安下意识抓住头上方的扶手。

　　这里是深海一千二百米，阳光根本无法照射到这片海域。无人看见，黑漆漆的海域中，一团摇晃的水团慢慢幻化出一艘迷你潜艇的模样来。

　　那潜艇在漆黑的海水中急速前行，行至深海峡谷时，静悄悄地垂直向下。

　　深海峡谷最宽处有百米，最窄处竟有十米。

　　这峡谷内，共有三百个牢房，越往下，关押的罪犯罪行越重，年限越长。

　　鹰雀沿着峡谷下潜到底部后，找到了深海监狱的入口，便悄无声息地朝它靠近。

　　深海监狱的大门被设计成球壳状，补给物资的潜艇通过跟外舱门成功对接，才能将物资送往监狱内部。每个月月中，是深海监狱物资补给的日子。

　　鹰雀在徐星光的意识操控下，缓慢地旋转潜艇机身，将潜艇腹部对接口对准深海监狱的球壳外舱门的对接口。

　　鹰雀是徐星光在星际世界最完美的巨作，鹰雀潜艇形态有着六种款式的对接口，基本能跟绝大多数潜艇类武器完美对接。

　　深海监狱舱门的对接口是最原始最简单的那种款式。

　　深海监狱的管理员大概也想不到，会有人能成功闯入深海监狱的探测系统，跑来深海峡谷救这群罪行犯。

　　因此，从深海监狱建立以来，这些设备就没有更换过。这里面，也没有像是超级智脑小智和米娅那样的科技智能产品。

　　在导向瓣跟捕获环的作用下，鹰雀跟监狱舱门成功完成对接。

　　咔哒！

　　舱门朝两边打开，露出一条宽敞漆黑的过道。

　　徐星光解开安全带，将手电筒递给霍闻安，“我们分头行动，你负责B小组，我负责A小组。一个小时后，我们在这里结合。”

　　“好！”

　　两人同时站起来，带好装备，从鹰雀的舱门进入到深海监狱内部。

　　深海监狱走廊的墙壁上有总控电闸，但为了避免惊动所有重刑犯，两人没有开灯。

　　*

　　东洋联盟选择了22名重刑犯，徐星光将这22人分为AB两组，她负责A组重刑犯的工作，霍闻安则负责B组。

　　莫宵云莫宵风兄弟都在A组。

　　徐星光知道他们的详细监狱门号，她先去了另外9个牢房，只用了四十分钟时间便搞定了他们。

　　最后，她站到了深海监狱2楼203号牢房的门口，用戴着假指纹膜的食指，输入开门密码。

　　咔哒。

　　沉重的铁门被打开。

　　徐星光拉开老房门，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能听到黑暗中有一道静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呼吸声。

　　那道呼吸声离徐星光越来越近，在将要抵达徐星光身前时，徐星光猛地推开手电动的开关。

　　刺眼的光束对准那人的双眼。

　　久处黑暗的人猛然对上亮光，根本受不了这份刺激。莫宵云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发出痛苦的哼声。

　　徐星光始终保持着电筒对准莫宵云眼睛的姿势，她突然问莫宵云：“你还记得莫霄寒吗？”

　　莫宵云明显僵了一下。

　　徐星光刻意强调道：“没错，就是那个因为作弊抹黑了百药会名声，被贬入俗世界的莫霄寒，你的胞弟。你还记得吗？”

　　“你是谁...”莫宵云太多年没有说过话了，一开口，他把自己都给吓到了。

　　莫宵云放下手臂，微微偏头避过徐星光的电筒光，他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你问他做什么？”

　　徐星光开门见山地说道：“他是我外公。”

　　“什么！”

莫宵云的语气是真真切切的震惊。

　　他不再惧怕刺眼的光束，瞪大眼睛盯着手电筒光满后方的徐星光。

　　徐星光贴心地将手电筒的光对准她的脸。

　　黑暗中出现一张白嫩嫩的脸孔，那效果十分恐怖，堪比恐怖片经典画面。

　　莫宵云倒没有被吓到，他盯着徐星光专注地看了片刻，突然说：“你不像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莫霄寒。

　　莫宵云当然记得莫霄寒长什么模样。

　　他们是三胞胎兄弟，容貌乍看一模一样，可莫宵云没从徐星光的脸上看到与莫霄寒相似的地方，就连神韵都不相似。

　　徐星光从嬴子尧那里的照片，看到过外公的模样。她外公长相平平无奇，跟帅不沾边，但身上却有种奇异的让人看到了便心安的平和力量。

　　莫宵云看上去则显得更沉默寡言。

　　徐星光也知道，她的容貌跟莫宵云他们兄弟仨并不相似。

　　她正打算解释，就听到莫宵云说：“倒更像秋笙妹妹。”

　　聂秋笙，那是徐星光的外婆。

　　见莫宵云也认识聂秋笙，徐星光猜测聂秋笙在被贬入俗世界之前，跟莫霄寒应该就相爱了。两人感情那时候应该就挺好了，莫霄寒还带她去见过家人。

　　“聂秋笙是我的外婆。”

徐星光说。

　　“我猜也是。”

莫宵云说：“秋笙妹妹是中渝联盟出了名的大美人，可不是那些靠觉醒异能力进化美貌的女子能比的。你的眼睛，就格外像秋笙妹妹。”

　　莫宵云几十年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了，语言功能退化得有些厉害，他望着徐星光那双亮闪闪的黑色美眸，说不出来优美的称赞词，半晌，才干瘪瘪地夸了句：“漂亮得像是玻璃珠子。”

　　徐星光：“...”

　　她看着这副模样的莫宵云，很难相信他会是个屠族的恶魔。

　　莫宵云不需要光也能清楚找到自己的床，他走到床边坐下，望着徐星光所在的位置，低声说道：“我被关押进深海监狱时，三弟跟秋笙妹妹还没有被召回神武界。”

　　“他俩是哪年被召回神武界的？”

在这里看到莫霄寒跟聂秋笙的外孙女，莫宵云自然就以为他俩被接回了神武界。

　　哪知徐星光却说：“他们直到死，都没能回到神武界。我并非神武界人，我出生在俗世界，长在俗世界。因为有点学医的天赋，才被嬴家使者接到了神武界嬴家来深造。”

　　莫宵云万万没想到徐星光来自俗世界。

　　他沉默地坐着，沉思了好片刻，才自言自语地说：“是了，嬴家每隔十年就会从俗世界带几名学生回来...”只是这些学生到了神武界后，都没有大放光彩。

　　他们大多都死在了神武界，没死的，也只能留在嬴家打杂。

　　莫宵云想到那些人的下场，下意识问徐星光：“嬴家可有苛待你？”

　　“他们为什么要苛待我？”

徐星光露出一副天真表情，她说：“我们是被俗世界送过来深造的学生，是俗世界的天才，嬴家对我们还算不错。嬴家主还想要将我嫁给他的孙子呢。”

　　莫宵云霍然起身，一口否定：“绝对不行！”

　　徐星光眸色微沉，问他：“为什么？嬴家主的孙子长得一表人才，不仅是超强力者，也是一名很厉害的医师，他是我们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我觉得他很不错...”

　　徐星光见都没见过嬴家主的孙子，但她胡说八道的本领一向很强。哪怕没见过，她也能把对方夸成天上有地上无的奇葩（此处褒义）。

　　莫宵云越听，那张脸越黑，眼底更是浮出血色来。

　　徐星光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又说道：“您不知道，我外公临死前曾拉着我母亲的手，叮嘱她将来有机会来了神武界，一定要去跟他的两位兄弟相认。”

　　“明天，我就要跟嬴家主的孙子订婚了。这次能来这里看望你，也是跟我未婚夫嬴琛求了情。您二位是我在神武界仅剩下的亲人了，特意来看看您二位，也算是完成了我外公的夙愿。”

　　徐星光话刚说完，就得到了莫宵云的强烈反对：“你不能嫁给那个嬴琛！”

　　莫宵云语气中强烈的恨意，难以掩藏。

　　徐星光做出惊讶错愕的样子，她问莫宵云：“我为什么不能？就因为他的爷爷下令将你们关押在深海监狱，你们就不许我嫁给他？”

　　“这是什么道理？”

　　“你闭嘴！”

莫宵云疾步冲到徐星光面前来，他紧紧按着徐星光的肩膀，冲她低声咆哮：“你知道莫家两百多口人是怎么死的吗！他们是被嬴琛的父亲放火烧死的！”

　　“而他之所以要将我莫家老小屠族，只是为了掩盖当年作弊事件的真相！你口中那个对你很好的嬴家主，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虚伪小人！他才是杀害莫氏家族的真凶！”

　　果然有问题！

　　徐星光做出一副懵懂无知的反应，问莫宵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外公当初作弊被贬俗世界，是另有隐情？”

　　“当年，小寒因为作弊被贬俗世界，他的名字被刻在耻辱碑上，莫氏家族受其牵连被逐出药王城，莫家药田被联盟政府收走，莫家孩子永远不能参加医学院招生考试，莫家人永不可从医！”

　　“整个莫家，都被打上了‘耻辱作弊者’的标签。而我们兄弟也因小寒的关系，被家主逐出莫氏家族。”

这件事过去已有百年时间，但莫宵云提及时，仍感到怒不可遏。

　　徐星光忙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莫宵云靠着牢房的墙壁，他花了点时间平息激烈的喘息声，等心情平静了些，这才将那后面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他告诉徐星光：“我们兄弟仨一起长大，别人不清楚他的为人秉性，我们兄弟还能不清楚？我跟小风不相信小寒会在百药会上作弊，更不会怂恿秋笙跟赢图那孩子一起联手。为了调查真相，我跟小风特意去找了‘画皮鬼’。”

　　“什么是画皮鬼？”

徐星光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人物。

　　“画皮鬼是一个画家，他的异能力是拥有可以改变他人相貌的能力，他能用他的画笔给人画一张假面具。穿上这个假面具，谁都察觉不出来。”

　　徐星光头一次听说神武界还有这种异能力者，她好奇地问道：“画皮鬼多吗？”

　　“整个神武界，只有一个。”

　　莫宵云见徐星光抿着唇不说话，他犹豫了下，继续说道：“我们兄弟花大钱弄了个假身份，混入药王城成了嬴御桥身边的打手，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取得嬴御桥的信任，成为他的心腹。”

　　“直等老家主重病不起，病危之际将嬴锦城叫去交代遗言，偷听到他们父子的对话，我们这才知道，原来当初百药会总决赛作弊的人是嬴锦城！”

　　“他们嬴家三兄弟，一个医学天赋不如一个，为了护住嬴家中渝联盟第一医学世家的名誉，这才逼迫百药会长老出卖考题，协助嬴锦城完成作弊。哪知道这事会被人察觉，为了保全赢家跟百药会的名誉，他们便将小寒、秋笙妹妹，还有赢图那孩子推出来当了替死鬼！”

　　“我们心痛啊！”

莫宵云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地说：“小寒是清白的，小寒蒙受了冤屈，名字被刻在耻辱墙上，将要承受中渝联盟千秋万代的唾弃跟鄙夷！我们莫家的未来，跟两百多个族人的前程，也都成了嬴家荣誉的牺牲者！”

　　“我们不甘心，决意要报复嬴家，哪知道嬴锦明那个混账东西，竟然察觉到我们身世的异常，将我们兄弟抓了起来虐打拷问，最后撕下了我们的画皮，看到了我们的真面目，便知道真相已经藏不住了。”

　　“为了彻底保住赢家名声，他们兄弟也请那画皮鬼给他们画了张假皮。嬴锦明跟嬴锦城兄弟俩，化作我们兄弟俩的模样跑去莫家，将莫家全族放火焚烧啊！”

　　“莫氏家族，老老小小共224人，最小的那个才生下来两天！他们竟是一个都不肯放过啊...”

　　莫宵云从床上滑下来，跪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他不停地在地板上叩头，“我没用啊，我没用，我没有保护好小寒，也没有保护族人，我就是个废物啊...”

　　脑袋碰撞地面，不断地发出令人心情沉重的响声。

　　徐星光早就料到莫宵云跟莫宵风二人身上背着血海深仇，却没想到背后的真相如此是如此的滑稽。

　　那嬴家为了所有的荣誉，就能牺牲整个莫氏家族，凭什么！

　　“我是骗你的，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姓赢的未婚夫。”

徐星光走到莫宵云的身边蹲下，她搀扶着陷入悲痛情绪中的莫宵云，将他扶起来，对她说：“我说这些，只是为了套出当年莫家一族被屠族的真相。”

　　“外公。”

徐星光从帆布包里套出干净的柔布，轻轻地替莫宵云擦拭额头破片流血的伤口，她向莫宵云发誓：“我会用嬴家罪人的鲜血，祭奠莫氏家族冤死的亡灵。”

　　这一刻的徐星光，脸上笼罩着冰冷的杀意，她看着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不再天真无害，纯善好欺，她更像是一个喋血无情的杀手，没有怜悯之心，也没有儿女情长。

　　莫宵云出神地望着她，哽咽地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外公，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仔细听好。”

徐星光表情严肃又冷厉，莫宵云下意识提起精神来。

　　“你说，我一定认真听好。”

　　徐星光花了几分钟时间，将她出现在的前因后果简洁地陈述了一遍，莫宵云听得神色不停地变化，一颗心时而愤懑，时而激动。

　　“...外公，过几天东洋联盟的人会来找你合作，到时候该怎么做，你应该有主意。”

　　莫宵云掀起唇角，笑容有些森冷，他说：“他们不远万里跑来寻求合作，还肯放我自由，我一定好好地配合他们。”

　　徐星光微微一笑，“那么，我们在百泽界见。”

　　“好。”

　　徐星光打开房门，准备离开时，莫宵云再次叫住她。“你外公，他哪一年死的？”

　　徐星光沉默两秒，才应道：“他为了救外婆和他的兄弟赢图而牺牲，他死在被贬俗世界的第二十一年。我的母亲，是外婆通过试管婴儿才拥有的孩子。”

　　“第二十一年么？那他，竟然也只比同族人多活了一年...”莫宵云坐在地上，心死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