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与六岁的时候,曾经遭遇过一场绑架。”
方蕴仪睁开眼,眼底酸涩, “他们带着淮与跑到了一处荒山,躲了整整一天一夜。后来其中一个被当场击毙,另外一个负伤,为了逃跑,他将淮与绑在了驾驶位,自己则是在路上选择了跳车,沿着另外一条路跑了。”
“那是一段很陡峭的下坡路,淮与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又被绑死在了座位上。最后,那辆车滚下山坡,彻底损毁。”
方蕴仪声音沙哑, “我们找到淮与的时候,他被卡死在严重变形的驾驶座中,已经昏迷了过去。”
“他的身上有大大小小各种伤痕,有些是棍棒类打的,还有些是……皮带抽的。那两个人在那一天一夜的时间里,用各种手段虐打了他。但最严重的,是……” 她尾音微微颤抖起来。 尽管已经过去多年,她想起当初的那一幕,依旧心如刀绞。 “他为了从驾驶位挣脱,拼命挣扎,两只手腕都已经被铁丝勒的血肉模糊。可是那段路是下坡,车速很快,他根本没有时间逃出去……” 方蕴仪闭上眼,几乎已经无法克制泪意。 “当时他才六岁啊。”
沈璃坐在那,一动不动,脑海之中一片空白,耳畔轰鸣。 她好像失去了知觉,浑身发僵,连动一下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顾听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那件事之后,他高烧昏迷了三天,醒来之后,却将那一天一夜的事情全部忘记了。”
“这是他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故意遗忘了无法承受的那部分记忆。但是后来雁回峰的那场车祸,又让他想起了当年种种。所以——” 沈璃唇瓣苍白无比。 “所以,这几年来,他所感受到的幻觉痛感,其实不只是车祸那一瞬,还有当初……” 还有当初被绑架,被虐打,被绑死在驾驶位,拼了命也无法挣脱,而只能眼睁睁看着车辆失控,冲下山坡损毁的所有痛苦。 她想要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她怔怔的,眼神失焦,视线渐渐模糊。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所以他不能开车啊。 所以,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上过主驾驶啊。 没有人知道当初的陆淮与到底都遭遇了什么样的痛苦,也没有人知道,那段路程中的他,经历过怎样的绝望。 当时他还那么小,可是,可是—— 没有人救她的陆淮与啊。 可今天,他还是来了。 一滴滚烫的泪砸落在手背,烫的她心里一疼,像是有火从那处灼灼燃烧,无声蔓延,将她死死缠裹,无法呼吸。 方蕴仪看着她,双眸通红。 “他大概从来没有跟你说过,你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他只有你。”
…… 沈璃回到了病房。 夜已经很深,陆淮与还在睡着。 她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很淡,但依旧不掩清隽绝色,甚至更添了几分琉璃般的透明脆弱感。 她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而后握住他的手,轻轻趴在了他手边。 她闭着眼,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颤了下,白色的被子很快被濡湿了小小的一片。 …… 早晨。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雨,今天终于放晴。 明灿的阳光洒落。 陆淮与醒来的时候,就感觉身上仿佛压着什么。 他睁开眼,微微侧头,就看到沈璃正趴在他床边。 她身上披着沈知谨的外套,头发有些凌乱的散着,抱着他的手,阳光下甚至可以看到她脸颊上细细的茸毛。 陆淮与其实很不舍得叫醒她,可是更不舍得她这样睡——她竟是在这里守他一整夜。 他的手动了下: “阿璃?”
沈璃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所以陆淮与刚一动,她就醒了。 她坐起身: “二哥,你醒了?”
她的嗓音沙哑的不得了。 陆淮与眉心微凝,摸了下她的额头。 滚烫。 “你发烧了。”
他道。 沈璃昨天淋了太久的雨,身上还带着伤,又在这里守一晚上,身体怎么可能扛得住。 她摇摇头: “我没事儿,二哥怎么样?”
陆淮与坐起身。 她的脸色羸弱苍白,脸颊却又泛着不正常的红,眼睛也泛着血丝,看着实在是让人心疼的很。 他摸了摸她的脸: “我叫医生过来。”
…… 沈璃发烧到三十九度。 这一养,就是一个星期。 而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著名国画大家时炀涉及买卖假画,非法牟利的新闻也被爆了出来。 但这还不是最惊人的。 因为警方通报,他还牵涉到谋划绑架、故意杀人等罪行。 他的身上背了三条人命。 在他又一次准备作案的时候,他意图射杀人质,最终被警方当场击毙。 海城郁家郁景和郁妤也有参与,且二人身上也牵扯到其他多项罪名,甚至扯出了郁鸣和郁风。 至此,郁家彻底落败。 消息一出,直接引爆网络。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出了名的温和儒雅的国学大家,私下竟是如此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而郁家的倒台溃散,比预想中进行的更快。 新闻沸沸扬扬,过了一个多星期,热度才终于消退。 然而这些,都和沈璃没什么关系了。 她收起手机,看向沈知谨。 “爸,二哥今天出院,我想过去照顾他几天。”
这两个星期陆淮与在住院,她也在养身体,两人见面的次数和时间都不多。 何况,陆淮与虽然出院了,但伤口在左肩,一个人是不太方便。 沈知谨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
沈璃回了卧室。 桌上放着一个黑色背包,以及……一张带着暗色血迹的黑色金属名片。 那天她回来后,就翻出了这个背包,在里面找到了这张名片。 她背起背包,将那张名片收起,又抬眸看向桌上放着的那个玻璃糖罐。 她抱了起来。 而后,她给陆淮与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 “阿璃?”
她的手微微收紧: “二哥,我在融越公馆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