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陛下给谁赐婚了？”

周氏顿时尖叫了一声。她对婠婠的婚事自有主张，这是承恩公府里每一个下人都知道的事。也是因此，这个侍女才会这样慌张。若换了旁人，能得到陛下的赐婚，还是赐婚给那样显赫的人，早就快活起来了。可是周氏却绝不可能高兴的。她心心念念，和楚坚两口子就是为了不叫婠婠嫁入皇家，才会有了这么多的主张。可是如今皇帝却亲自……怨不得之前皇帝会那样喜爱婠婠，原来不仅是因婠婠出身承恩公府的缘故，还是因为皇帝已经将婠婠看成了自己的儿媳妇儿。“陛下把五小姐赐婚给燕王殿下做正妃了。”

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这侍女只能按捺着心里的惶恐，带着畏惧的哭腔说道，“太太，咱们快回去吧。老太太，还有宫里来的大人，正等着五小姐接旨呢。”

她看见周氏站了起来指着自己许久说不出话，片刻还摇晃了一下，更觉得畏惧极了。虽然不知道罗国公夫人已经处理干净了罗秀身边的事，本想再续前缘，可是看着此刻承恩公夫人那惨败的脸色，也知道这位夫人心里绝不会高兴的。“五小姐……”这屋里顿时大乱，侍女只好求助地看向婠婠。婠婠的眼神也很茫然。她完全想不明白，为何皇帝会突如其来，没有半分预兆地赐婚。把她赐婚给燕王？难道燕王在御前说了什么？不，她不相信燕王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会这样巧取豪夺。她也相信，就算燕王要娶自己坐王妃，也不会用这样逼迫的方式。他会用真心感化自己点头之后，才会求陛下赐婚。“我的，我的婠婠啊！”

周氏顿时伏在一旁哭了起来。她不想知道燕王对婠婠有多么的好，只觉得婠婠的命苦。那皇家是能嫁的么？只看这么多楚家的女孩儿嫁入后宫与皇子府，那一个真正地快活过了？夫君的身份的确显赫，自己的身份也的确尊荣，可是那是用自己熬心一辈子换来的。更何况皇家就没有什么一夫一妻的事儿，皇帝对楚贵妃姐妹够真心了没有？把姐妹俩捧在手里怕化了，可就算是这样，依旧后宫三千。可是大伙儿还都得称赞皇帝一番深情。这样的日子，婠婠怎么受得了？燕王若是日后要纳侧，婠婠可怎么办？竟连一个能护着她的人都没有。更何况周氏千方百计和罗国公夫人一块儿平了罗秀这桩莫名其妙的指腹为婚，为了的，就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是一个青梅竹马，温柔妥帖发誓永不纳侧的夫君好，还是一个强硬冷淡，一旦翻脸就只怕血流成河的夫君好？周氏的伤心发自肺腑，握着一旁罗国公夫人的手哭着说道，“姐姐，我们婠婠可怎么办啊？”

若是叫别人看见，只会说周氏矫情，虚伪，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做了燕王的老岳母心里得意得厉害，却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来。可是周氏的心里却真是难过的。她和楚坚只有婠婠这一个女儿，只想叫她在自己夫妻俩的眼皮子底下过顺遂的，能护住她的日子，可是一旦嫁入皇家万人瞩目，这婠婠过得就要艰难。就比如说日后，燕王万一纳了侧妃，婠婠若是露出一点不悦，就是嫉妒。“真是……没有想到。”

罗国公夫人只觉得一道雷霆劈在自己的头上，许久之后方才苦笑了一声。她本以为今日两个孩子就会再续前缘。可是原来婠婠的姻缘，另有其人。为婠婠难受，也为自己的儿子难受，然而罗国公夫人理智地明白，如今已经木已成舟，急忙压低了声音劝道，“快别哭了，若是叫人听见，只会叫婠婠为难罢了。”

皇帝赐婚还敢哭，这传到皇帝，燕王的耳朵里，这两位天潢贵胄只怕都要对婠婠不满。赐婚的旨意已经来了，婠婠不嫁也得嫁，既然如此，那何必闹得难看，叫婠婠日后在皇家面前难做，引人厌恶呢？见周氏流着眼泪看着自己，罗国公夫人心中酸涩，也差点儿掉下眼泪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陛下赐婚，这是婠婠的荣耀。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快快回去接了圣旨，这才是陛下愿意看见的。”

她虽然想要恭喜周氏，可是一眨眼，却只能在眼里掉下眼泪来。匆忙地转头把眼泪抹去，她见婠婠怔怔地站在一旁，雪白的脸没有血色，恐婠婠钻了牛角尖，便温煦地说道，“你不要难过。燕王殿下对你另眼相看，这事儿从前我就听人说起过。你能赐婚给他，反倒比赐婚给其他皇子更好些。往后和燕王殿下好好儿过日子，那是你的夫君，你不要总是……”“不要总是提起从前的事，知道吗？”

她恐婠婠对罗秀念念不忘。不会有哪一个男人愿意看见自己的妻子对另一个男人总是挂在嘴边。“姨母。”

婠婠看着罗国公夫人伤心的样子，有些难受。到底……她是真的辜负了罗国公夫人母子。罗国公夫人对她的慈爱，罗秀对她的感情……可是她又觉得茫然。她赐婚给燕王，会成为燕王妃，可是，她对燕王又是什么心情？“你要对燕王殿下好一些。”

见婠婠茫然地看着自己，罗国公夫人轻叹了一声拉着婠婠柔软的手轻声说道，“作为殿下的妻子，你要一心把殿下放在心上，好好儿照顾殿下，要温柔一些，夫妻关起门来可以任性娇纵，可是在外，你代表的是殿下的体面，也不要在外叫殿下难堪，你明白吗？”

见婠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轻声说道，“婠婠，姨母知道你一向是个好孩子。你和你表哥没有缘分，日后，不要再想他了，知道吗？”

她直到此刻，还在为她着想。婠婠的眼眶顿时酸涩了起来。“姨母的话，我都记住了。”

“那就好。不要耽搁了，你们快点走吧。”

罗国公夫人笑着起身。她的眼眶发红，扶起了周氏，叫婠婠跟着自己一块儿出了罗国公府。婠婠踏上马车的时候霍然回头，看见罗国公夫人对露出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她垂头，一滴眼泪落下来。听着周氏在车中低低的哭声，婠婠只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混沌，也不知自己的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当这样的事如今落在她的面前，她哪怕再沉稳，也手足无措起来。她想到了很多，可是最后回到了承恩公府里，见周氏的眼睛还是发红，她动了动嘴角还是没有说什么，一块儿去了太夫人的正堂。太夫人此刻正一身郑重的礼服，陪着两位满脸堆笑的宫人说话，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有些难过，又有些放松。难过的是，婠婠到底还是嫁入皇家一生不得自由。放松的是，婠婠嫁给的是燕王，燕王对婠婠有情，到底比别的皇子都强些。只是想到燕王对婠婠曾经和罗秀之间的事一清二楚，太夫人又坐立不安。见周氏与婠婠回来，她忙放下心中的忐忑笑着说道，“总算是回来了。”

“给老太太请安。”

婠婠顿了顿，又对那两位宫人颔首。宫人在外一向被人礼遇，可是却不敢在皇帝的母家骄横，见婠婠一身气度，因久在皇帝的身边自然知道皇帝十分喜爱这位楚家吴小姐，因此也都不敢怠慢。“哟，弟妹这是哭了？莫不是喜极而泣？”

承恩公夫人今天气了个死，已经在一旁拧着帕子生了很久的闷气了。早前她在承恩公府一枝独秀，乃是因自己的爱女楚云做了宁王正妃，风光至极，整个承恩公府都没有人能与她比肩，叫她稳稳地把几个妯娌给踩在脚底下。至于三房的婠婠，退过一次亲的，自然婚事不会有什么好的，承恩公夫人还在背地里笑话过。她以为婠婠已经成了地里的泥，日后别说嫁人，就是想嫁个好人家都是做梦，也算是叫她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可是谁知道突然今天宫里来了旨意，皇帝竟然将婠婠赐婚给了燕王。还是燕王正妃？这怎么可以？若婠婠做了燕王正妃，那日后岂不是和楚云并肩了？承恩公夫人心里怎么能过得去，嫉妒得眼眶都红了，就是想不明白，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婠婠可是已经议过亲的，这样被丢弃的弃妇，皇帝还要塞给自己的儿子？燕王还能愿意？她恨不能眼睛里嫉妒出血来，此刻看见周氏的眼眶发红，明显是哭过，顿时阴阳怪气。“你住口。”

太夫人真是受够了承恩公夫人，见周氏的形容举止就知道，周氏是心里不痛快的，不过又能如何呢？罗秀是指望不上了，如今，只求燕王能对婠婠真心，日后好好待婠婠。承恩公夫人想要说什么，却还是不敢说话了。可是，她却还是咬牙看向周氏。周氏，怎敢有这样的运气？婠婠嫁入皇家，那日后楚家小辈几个姐妹，是听楚云的，还是听婠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