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

楚兰最近在韩国公府过得不错。自从婠婠来了一次，之后韩国公大怒整肃了家中，她在韩国公府的日子顿时轻松了起来。小姑子们不敢吵嚷，妯娌们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的婆婆对她倒是也不错。都是患难见真情。婆婆在她危机的时候还知道护着她，已经叫楚兰感激。她想到自己其实也有很多任性不对的地方，因此还与婆婆韩国公夫人赔罪，如今婆媳之间尽释前嫌，已经开始慢慢地和睦了起来。至于自己的屋里，有没有姬妾碍眼，韩宁如今对她也算是一心一意，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当然十分幸福。这样幸福的时光叫楚兰只觉得在做梦一样，也更加不后悔当初没有嫁给某位皇子，而是另辟蹊径，和韩宁走到了一起。因心中欢喜，也希望家人不要为自己担心，她才回了府中。谁知道刚坐下就被对面的太夫人丢了东西过来。她有些茫然，见了太夫人冰冷的脸，不由有些畏惧。她看了看丢在自己面前案上的那枚镯子，努力想了想顿时露出几分诧异。“这不是我给五妹妹的那只血玉手镯吗？”

她伸手就要把这只镯子拿到手里来，却不知太夫人正眯着眼睛看着她，见她一点都不在意地就去拿桌子，太夫人苍老的脸微微一松，伸手又将这镯子抢了回去，脸色却缓和了许多，声音变得平稳了几分问道，“这镯子你是从哪儿拿来的？”

她看起来并没有方才的疾言厉色，楚兰心中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这其中恐怕有什么隐情，轻声说道，“是在外面买来的。”

“买的？”

太夫人眯着眼睛看着她。“因那时我想给五妹妹一点新鲜玩意儿当做贺礼，因此才叫人去寻了这样的一只镯子。老太太，这镯子怎么了？”

楚兰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实话。她尚且记得那时韩宁对她说过，这是家中流传之物，叫别人知道了总是不好。“没什么。”

太夫人目光落在她鼓起来的肚子上，很久之后才轻声说道，“不过是早年见过故人带过。可是这镯子却绝不可能在外面买到。三丫头，你和祖母说实话。”

她有些苍老疲倦的眼睛看着脸色微微改变的楚兰，带着几分温和地说道，“出得你口，入得我耳。这件事我只想问个明白，也有想要知道故人的缘故。所以……这到底是谁给你的？”

她已经年迈，看起来又有几分可怜，楚兰抿了抿嘴角，纠结地拧着腰间的荷包。“老太太……”“我不会叫旁人知道。也不会叫五丫头知道，免得她生出烦恼。”

“是……夫君给的。”

到底在长辈面前不敢撒谎，她轻声说道。说了这个，楚兰如今因有孕变得有些臃肿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老太太，我是个穷的，虽然手中也有些好东西，可是当时都不是合适送给五妹妹贺喜的。”

她见太夫人脸色有些晦涩，仿佛一下子就靠在了背后的软塌上，顿时就有些羞愧地说道，“我也知道拿着夫君的祖传之物反倒去送给娘家姐妹不好，仿佛挖空了夫君似的。可是我，我只是想叫五妹妹高兴。而且夫君一向大方，并没有计较我拿了他的东西。”

她知道这件事是她做错了。若是叫人知道她拿着韩国公夫人给韩宁的宝贝反倒去讨好自己的堂妹，那楚家女孩儿的名声还要不要呢？不过也是因此，她才更感激韩宁。韩宁对她真的没的说。“原来是他。”

太夫人突然转头咳嗽了两声。“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责骂你，你到底对五丫头是一片真心。”

见楚兰忐忑地看着自己，太夫人唯恐她有孕之身因自己的呵斥再动了胎气，不由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温煦地说道，“不过是个镯子，值得什么？我不过是担心你在夫家不知轻重。韩国公府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若行事踏错，未免叫人非议，到时候你的脸面可怎么办？”

她这一番慈爱之言，叫楚兰红了眼眶。“孙女儿知错了。孙女儿年轻不知轻重。”

“无妨。日后不要如此才好。”

太夫人顿了顿，见楚兰的脸有些苍白，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好不容易回了娘家，快去和你母亲说话。至于这个镯子……喊韩宁进来，我和他好好儿说说。”

楚兰本担心太夫人不悦。老人家最重的就是家族的体面还有声誉，她这件事办错了，本以为太夫人会骂她。可是太夫人这样宽容，几乎叫她不知所措。见她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本来明艳照人的脸上全是害怕，太夫人更加缓和了脸色哄了她几句。见太夫人这是没有动怒的样子，楚兰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出来，见韩宁站在廊下，就上前几步轻声说道，“老太太叫你进去说话。”

她红着眼，韩宁忙伸手扶住了她关心地问道，“老太太骂你了？”

他面容俊秀，仪态温柔，温润如玉，楚兰见他关心自己，越发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忙摇头笑着说道，“本是我做错了一点事。老太太没有骂我，你快进去吧。”

“那你去母亲那里等我。”

“好。”

见楚兰叫两个侍女扶着，有些艰难地走了，韩宁嘴角露出了一点柔软的笑意，抬脚进了太夫人的房间。他一向都是承恩公福的座上宾，作为好女婿很得太夫人的喜欢。只是这一次他一进门，就察觉出了不对。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坐在软塌上，看起来有些虚弱，可是一双眼睛却刺目又犀利，看着他，带着几分审视。这样的目光，是一向慈眉善目的太夫人从未露出过的。韩宁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如同孝顺的晚辈一样上前，给太夫人施礼。“给您请安了。”

他嘴角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哪怕被长辈不喜，本身却从不肯失礼。这样的仪态说一句翩翩佳公子也是极好的，可是太夫人却只想一口唾在他的脸上！她对韩宁摆不出慈爱可亲的样子，冷着脸抬手，一把将血玉手镯砸进他的怀里，见这青年脸上温煦的表情微变，不由扶着一旁的小案冷冷地说道，“还给你。”

她努力喘息了一口气，才压低了声音冷声说道，“都说文人狠毒，如今我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这话，我不明白。”

韩宁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怀里的手镯轻声说道。太夫人却完全不会再相信他的无辜。“畜生，畜生！”

她颤巍巍地指着韩宁骂道，“五丫头碍着你什么了，你要这样害她？你还，你还通过三丫头把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拿去给五丫头？你又把三丫头当成什么了？”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老泪纵横了，扣着自己的心口质问道，“楚家没有对不起你什么。三丫头对你一往情深，哪怕知道你一向风流也嫁给了你。五丫头对你又有什么妨碍，你怎么可以这样做？若日后她们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姐妹们怎么做人？你是想要逼死三丫头吗？”

“我没有。”

韩宁俊秀的脸顿时一变。他顿了顿轻声说道，“老太太大概误会我了。一个镯子的事儿，我能害什么人。”

“我已经叫人看过。恐怕你是不知道，这镯子当年我见过，宫里流出来的东西。样式雕花都一模一样。雕出来的时候据说曾经在叫人不能有孕的药水里浸泡了三年，专门害人的东西。你说是你母亲给你的？可是当年我可不是从韩国公夫人手上看见的！说！谁叫你害五丫头的？她大婚这么久都没有有孕，我本就觉得奇怪。她和燕王殿下都年轻康健，太医看过都说没有毛病，又怎么会这么久却没有动静。原来竟然是你在背后作祟。”

太夫人的声音都变得凄厉起来。若不是她早年机缘巧合见过这只镯子，想必她也从不会把一个漂亮的镯子放在心里头。想到韩宁这样阴险，太夫人简直不寒而栗。见自己无从反驳，太夫人早就了然于胸，俊秀的青年闭了闭眼，攥紧了手中的玉镯。“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我没有不顾及阿兰。”

韩宁轻声说道，“她毫不知情。”

“畜生！”

太夫人又拿了一旁的茶盏打他骂道，“她不知情？那你有没有想过，这镯子我都见过，是不是日后还会有别人认出来！若是叫破了这件事，我只问你，三丫头和五丫头一向交好，你叫她怎么受得了？害了妹妹的东西是她亲手给的。因为信任她，五丫头这镯子从不离身……你叫她日后都会活在痛苦和悔恨里！”

更何况若是婠婠总是戴着这个始终不能有孕，如今燕王是宠着她不在意，可是日后呢？日后燕王若为求子去宠爱别的女人，那婠婠的一生都要陷入痛苦里。“谁给你的镯子？”

太夫人死死地看着不吭声的青年，突然脑海之中灵光一现。“是不是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