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司仪的声音响起,周遭喧哗的人声停了下来,音乐也停止了,招娣的身子颤抖着,秋梨握住她的手。 招娣看了她一眼,眼睛里的惊恐少了一分,她瑟缩着缓慢靠近秋梨。 拜堂结束后,很快就到了敬茶这一环节,大夫人还想拿捏一下媳妇,第一杯茶没接。 周围的阴风突然吹起,新娘头上的红巾飘起了一角,周遭的温度降了几度,大夫人被身边的老者推了一下,她尬笑着,端起了茶杯。 茶杯的热茶已经成了冰坨,她佯装着,嘴唇碰了一下上面的冰,放下茶杯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镯。 新娘伸出白皙的手,大夫人将手镯给她戴上。 阴风消失了,秋梨握着绸花的手冻的冰凉。 从在官道上一直找不到溪口村的时候,秋梨就已经发觉不对劲了,她与黄胖子其实一直在原地打转。跟着三娘子回来,是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里的鬼物如此厉害。 “礼成!”
司仪的话音一落,秋梨看到新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们被安排在主桌用餐,金童玉女安排在一张小方桌上,靠近主桌。 秋梨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眼黄胖子,胖子的头偶尔抬起来,目光涣散,秋梨看到了他额头上的汗珠。 小桌上的菜也上齐了,秋梨听到招娣轻声说道:“这里的饭我们不要吃。”
秋梨看了她一眼,她低着头沉默了。 秋梨点点头,也轻声说道:“我不吃,但是我带了吃的。”
她从怀里摸出来两块面包,是上次在龙溪寺对面的商场买的。 她递了一块给招娣,“这是小麦面做的,可好吃了。”
说完,她自己先咬了一口,招娣接过后,看了看四周,此刻的宴席已经开始了,人声鼎沸,不断有奴仆上来端酒、送菜。 她低头咬了一口,“好吃!”
招娣紧绷的小脸上终于挂了一丝笑容。 秋梨抬眼四处观察,他们顾着自己喝酒吃菜,对秋梨等人并不关注。 招娣吃好了面包悠悠地说了一句:“秋梨,我们都要死了。”
秋梨一愣。 “你看他们桌子上的菜。”
招娣说道。 “你是不是也跟我的爹妈一样,看不出来啊,那些肉都是……”招娣的声音越来越小。 秋梨手腕上的青蛇颤抖着,她伸手摸了摸它冰冷的身躯,默念了一句师傅教过的咒语,用清水在眼角一抹。 再次抬眼看了过去,那些热气腾腾的菜在她的眼里已经变了另一幅模样,血沫肉渣,皮肉翻飞,这哪里是美食佳肴,分明就是屠宰场。 那些大口吃着菜的人,嘴角血水滴下,张口间,牙缝里的肉丝隐约可见。 秋梨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你看到了是不是?”
招娣的眼中露出一丝惊喜,但惊喜一闪而过,又剩下了惊恐,“我们村就剩下我一个了,我也要死了。”
秋梨此刻离她近,她的视线转动间,秋梨发现了她竟是罕见的重瞳。 “我们会逃出去的,招娣,你跟我一起走。”
秋梨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小手。 招娣扬起一张小脸,半响,轻声应了一声。 秋梨深呼吸,平息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她站起身子,目光在宴席上搜寻,找到了黄胖子,他依旧一脸惊恐地缩在角落的餐桌上,他没看过来,秋梨也没法跟他使眼色。 她低下头,看着招娣。 “我们从那扇小门走出去,不要慌,你跟紧我。”
人声鼎沸的大厅里,秋梨牵着招娣向着大厅边的小门走去。 一条粉色的裙边出现在她们视野里,四妹妹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大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黄胖子的目光也扫视了过来,见到秋梨,他的表情一怔,刷的站了起来,又赶紧坐下。 “我带招娣妹妹去入厕,刚刚水喝多了。”
秋梨扬起一张笑脸,“四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一起去,我也喝多了。”
四妹妹的话音一落,整个大厅仿佛又活了过来,划酒令、聊天的声音四起…… 招娣的手紧握着秋梨,她们三个从小门出去后,是两条不同方向的长廊,秋梨左右看看,不知道该走哪条。 “我就知道你们找不到地方,你们跟着我就行了。”
四妹妹得意的笑了,她转身向右,那是内宅的方向。 进了一个花团锦簇的园子后,挂着红灯笼的两间茅厕出现在视野里,四妹妹把手里的花伞递给她,转了个身,“我不去了,我在园子外面等你们。”
“谢谢四姐姐。”
秋梨的嘴甜,接过雨伞,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灯笼的光照的不远,厕所的旁边还放着一个水桶,一个葫芦瓢摆在上面,是给入厕的人净手的。 “你要上厕所吗?”
秋梨问招娣。 “我没喝水,我不上厕所。”
招娣松开她的手,“这里以前是杜大老爷养老的宅子,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爬出去。”
她小跑了几步,扭头看向秋梨,指着厕所背面的那颗榕树,“秋梨,你过来。”
这里四下无人,四妹妹又在园子外面,招娣的心思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秋梨快走了几步,跟着她绕到了后面,高大的榕树,根系发达,榕树下草很深,拨开荒草,一个几十公分的豁口出现在围墙的底部。 秋梨脸上一喜,忽然听到园子门口有声音:“四妹妹,怎么你一个人站在这里。”
“灰姐姐,我在等人……” 招娣慌乱地拉住秋梨的手。 “走,我们先去洗手。”
秋梨的语气镇定,“招娣,有我在,你别慌。”
“嗯。”
招娣的声音很轻。 秋梨快走了几步,揭开水桶,拿着水瓢,舀了一瓢水,“招娣,你手伸出来。”
身后一声女子的轻笑:“这金童倒是会心疼人。”
秋梨这才扭头看去,这是个陌生的女人,眉眼很淡,皮肤没有血色,一身灰色的衣服,喜宴上这么穿,要么是来头很大,要么就是不懂规矩。 灰姐姐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她伸出手撩向秋梨的面颊,秋梨只觉得脸颊仿佛被冰贴上,一股寒意直扑面部。 “灰姐姐?”
四妹妹在她身后叫了一声。 灰姐姐放下了手,细雨从她的身上滑落,发丝不见任何湿意,她转过身看向四妹妹,“你紧张了?”
秋梨瞥向她的脚尖,灯笼光虽然昏暗,但是她的足部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她的足下空空,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