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苍已经知道颍州的事了。 但他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便也没有愁眉不展,依旧淡定地坐在主位上,正同崔季低声说话。 听到脚步声,他停住了话头,抬头看了一眼大门。 见来的是孩子们,卫苍甚至还淡淡笑了一下。 “一家人,不用行礼,坐下说话吧。”
于是众人便坐了下来。 今日的膳厅只有一家六口,丫鬟们上了菜就退了下去,最后赵嬷嬷关上了房门,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虞晗昭和卫耀不知内情,两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卫苍道:“先吃饭,一边吃,一边说。”
虞晗昭很敏锐,大抵能猜到今日的事同她有关,所以那饭碗就放在手边,她却一口饭都吃不下去。 谢知筠坐在她身边,给她加了点菜,柔声道:“先吃两口吧。”
虞晗昭吃不下去了:“父亲,母亲,今日可是有事?不如直说吧。”
卫苍忙了一日,这会儿有些饿了,趁着说话的工夫,他飞快扒了半碗饭,然后对卫戟道:“老大,你说。”
卫戟也没怎么动筷子,闻言便放下筷子,看向了虞晗昭夫妻两个。 “今日上午得到颍州发来的信报,说昨日开始颍州就不允许随意进出了,出城是一概不允许的,进城需要详查身份,八州户籍一概不能进入颍州。”
虞晗昭手里的筷子握不住了,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卫戟看了看卫苍,见卫苍点头,卫戟才叹了口气,道:“傍晚时分收到第二封信报,说……” “北越太极宫近来得到密告,说朝中有大齐奸细,潜伏在北越朝中,伺机通敌叛国,卖国求荣。”
虞晗昭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自来是个急脾气,不等卫苍说完,便仓促开口:“说的是我父亲?”
卫戟沉了沉脸,摇了摇头。 “不是虞大将军,是……将军身边的副将。”
“哪一位?”
虞晗昭的脸色更难看了。 卫耀担忧地看着她,她几次三番想要去握住虞晗昭的手,却都被她甩开,于是他面色更白,神情越发担忧。 卫戟叹了口气,说:“是李副将军。”
虞晗昭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发出嘭的一声:“他们怎么能,怎么能!”
这位李副将军卫家人都知晓,当年为了保护司马翎,他身受重伤,断了一条手臂才艰难保住了司马翎的命,后来司马翎登基为帝,还说要奖赏他做千户侯。 被李副将军断然拒绝了。 他无法再上阵杀敌,便做了军中的文官,后来来到虞大将军身边,这一待就是四年。 谁都可能叛国,李副将军不可能。 但虞大将军身边的人太难抓,也没有漏洞,所以司马翎还是拿他下了手。 虞晗昭咬牙切齿:“他是不是忘了,当年他的一条命是谁救的,忘恩负义的东西。”
谢知筠轻轻握住她的手,这一次,虞晗昭没有甩开。 卫戟的声音在安静的膳厅里响起:“李副将军绝不承认自己通敌叛国,被金吾卫抓入诏狱打牢,在严刑拷打两日盖不认罪,他不堪受辱,于昨日中午咬舌自尽。”
卫戟的声音也哽咽了。 “李副将军至死都没有认罪。”
李副将军不可能认罪,他若是认罪,会连累虞秉,他作为虞秉的副官,若他通敌叛国,那么虞秉便百口莫辩了。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做这样的事,武将可以战死沙场,却不能屈打成招。 虞晗昭听到这里,眼睛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谢知筠也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一时间,膳厅里只能听到虞晗昭的哭声。 在最难过的时候,谢知筠都没见过她哭,可现在为了父亲身边的副将,虞晗昭却哭得那么伤心。 为认识了多年的伯父,为那一身忠骨,也为忠良血冷,冤屈无昭。 虞晗昭伤心,委屈,痛苦,难过,可她又是那么坚强。 她只哭了一小会儿,就抹了一把眼泪,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看向卫戟。 “长兄,你继续说。”
卫戟深吸口气,继续道:“李副将军一死,这案子就成了悬案,没办法再继续查下去了,但陛下身边的金吾卫还是进入李副将军家里抄家,甚至打伤了李副将军家的小女儿。”
“虞伯父心生不忍,还是让虞大哥去劝阻金吾卫,结果金吾卫以虞大哥勾结叛党为由,直接捉拿虞大哥下狱。”
这一次,虞晗昭似乎没有那么激动,也没有那么愤怒了。 她低头抹了一把眼泪,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可她越平静,谢知筠心里越不安。 卫戟看向卫苍:“父亲,今日得到的信报,上书虞大哥也下了诏狱,但司马翎没有动虞伯父,只让虞伯父留守上柱国将军府,哪里都不能去,且派了金吾卫看守府邸。”
“另外我们这封信报是很艰难才送来,边关的二哥和四哥,西郊大营的三哥都不知情。”
也就是说,如今只有颍州城的虞氏和坐在这里的为卫家人知道这一切。 卫苍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他才看向虞晗昭。 “老二媳妇,今日让你们夫妻两人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要如何做?”
卫苍非常平静,他笑的时候爽朗,大气,好似邻家的叔伯,一点都不让人害怕,可他不笑的时候却是不怒自威的。 “三郎比你冲动一些,我就没让你长兄告诉他,你是虞家人,自幼跟在虞老哥身边长大,虞氏的一切你都很清楚。”
“我们不能替虞家做决定,但你能。”
虞晗昭先是愣了愣,然后她便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看向卫苍。 此时此刻,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父亲,我想如何做,就能如何做吗?”
卫苍忽然笑了。 “你想如何做,就能如何做。”
他给了虞晗昭一个肯定的答案。 虞晗昭眼睛又红了,可她这一次没有落泪,语气却依旧坚定。 “父亲,我嫁来卫氏,父亲母亲对我视如己出,家里上下都友好和睦,我很喜欢这个家。”
“父亲,我要同卫耀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