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苍和崔季自然不知大儿媳妇在想什么,等卫苍洗漱之后,晚膳就已经摆好了。 卫苍大手一挥,笑道:“都坐下用饭吧,正好说话。”
谢知筠便利落坐到了崔季的右手边,安静用自己的饭。 卫苍便道:“虽说这事牵连到孙老三令人意外,但仔细一想,却也合情合理,顺着孙老三这条线,能查到不少东西。”
往常这些事都是卫戟同谢知筠说,但现在卫戟不在,卫苍竟也是娓娓道来,一点都不隐瞒。 “曲河坊卖的最好的是曲河特酿,这种酒出自大齐曲河镇,沿着曲河售卖,非常有名,北越酒引能买到的曲河特酿都是北越自酿,方子跟大齐的有所不同。”
“按理说,既然不是一种酒,其实对酒客们并无多少吸引,打着曲河特酿的名头一点用处都无,实际上却不是,店家明面上卖的是有酒引的曲河特酿,私底下则卖从大齐私运而来的曲河特酿,因为售价比有酒引的曲河特酿略便宜一些,销量竟然还不错。”
谢知筠不由蹙起眉头,越听越心惊。 “父亲,这酒既然卖得好,那买了酒的人……” 那些买了酒的人,会不会也都跟孙老三一样上瘾,想要断断不掉了。 卫苍摇了摇头:“用来让孙老三上瘾的药叫勾魂引,这种东西轻易买不到,价格格外昂贵,他们又怎么会浪费在普通人身上呢?”
谢知筠这才松了口气。 听到这里,崔季适才道:“这个酒铺是发现孙老三是肃国公府的人,才开始下药想要控制他的,但他们不敢用太重的药,一下子把人弄得人鬼不知,便用了很少的药量。”
这一下,就连孙老三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上了瘾,但是那一口酒给了贵柱,贵柱后来肯定自己买了新酒来吃,这才慢慢上瘾。 “孙老三不经常跟车,整日里待在府中,倒是贵柱经常跟着少爷小姐们出门,他一去买酒,就被盯上了。”
对于那些人来说,孙老三不如贵柱有用,果然最后贵柱出了大力气,成了事。 谢知筠叹了口气:“这些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卫苍的面色微沉,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杀意。 “距离事发已经过去十数日,曲河坊的细作一开始想要立即撤离,但发现府兵查来查去都没查到他们头上,便又侥幸没有撤离。”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想在邺州安插人手有多不容易,那几日醉卧斋、泔水铺已经暴露,王二勇等人都被抓了,泔水铺的整条线都不能用了,他们自然舍不得撤掉这个经营了数年的暗桩。 “倒是多亏老大媳妇机敏,今日把孙老三逼出来,这一次出其不意突击,终于抓到了活口。”
之前醉卧斋、泔水铺跟王二勇勾连紧密,那群人惜命得很,一早就从邺州撤走,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今日突击抓捕,把曲河坊上上下下一个不少,全部抓了。 谢知筠听到人都抓了,这才舒心一笑。 “能抓到人,就是最好的。”
卫苍点点头,他道:“不过这些人口风紧得很,在我回来之前都没供出什么线索,一口要定就是为了钱做的这事,想要卖更多的酒。”
崔季却浅浅一笑,给卫苍盛了一碗天麻鸡汤:“那他们可真是赔本赚吆喝了,国公爷,大抵也能猜到他们是哪一方的人吧?”
夫妻两个就直接当着谢知筠的面说这么机密的事,一点都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谢知筠心里温暖,并未多言,准备安静听卫苍说事。 岂料卫苍看了看谢知筠,满意地点点头,倒是问她:“老大媳妇,你怎么看?”
谢知筠没想到这问题跑到她身上,她顿时有点紧张,忙放下筷子看向崔季。 崔季便看着她温和笑了笑。 “你怕什么,下午同我说话的时候不还侃侃而谈,怎么这会儿竟是不敢说了呢?”
“你如何想就如何说,别怕。”
谢知筠点点头,她垂下眼眸,思忖片刻才道:“如今同咱们家有仇的,无外乎那几家。”
咱们家这三个字让崔季莞尔一笑,伸手在卫苍胳膊上拍了一下。 卫苍也咧嘴笑了起来,不过都没让垂眸沉思的谢知筠看到。 谢知筠继续道:“北凉、大齐、南陈等国,除此之外,还有不太成气候的乌曹旧部和……和司马氏。”
“说得好。”
卫苍夸了一句。 敢说出司马氏的,就证明这儿媳妇心里很明白孰是孰非,也把局势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南陈时值新旧国主交替,自己国内还自顾不暇,且南陈的势力在几国之中最小,都是在尽力自保,儿媳以为南陈并无侵犯之心。”
“另外,若是司马氏想要动手,根本不用如此麻烦,举国之下皆是司马氏的国土,都是司马氏的子民,他们只要用一道道诏令,就能让咱们卫家有苦说不出。”
“如今新皇登基,可老将军们又大多病故,听闻颍州如今也是形势动荡,大抵不会在此时刺激父亲。”
卫苍拥兵自重,以邺州为首的八州从上到下都只听卫苍一个人的话,司马氏算什么?对于这八州甚至整个北越的百姓来说,他们不过是只会躲在雕梁画柱宫闱之后收税的蛀虫。 卫苍朗声一笑:“皇帝陛下大抵觉得我是司马昭,时时都要提防,可他却忘了,他自己不是曹髦。魏帝敢讨伐司马昭,想要夺回帝位,可他敢吗?”
这话看似大逆不道,可却字字句句都是实话,也就在肃国公府的荣景堂里,谢知筠才能听道公爹这一番肺腑之言。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重新把话头迁回了细作之事上。 “父亲,母亲,我以为此事要么是大齐所做,要么便是北凉。”
“至于究竟是哪一国,就要看审讯的结果了,”谢知筠道,“希望那些细作可以供述出更多的线索。”
卫苍彻底满意了。 他看了看崔季,挑了一下眉眼,眼神里满满都是得意。 崔季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才对谢知筠道:“念念,你说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