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一听, 立刻急了。　　他几乎是怒吼咆哮，“你这毒妇！瞎说什么！陛下寿与天齐，大秦又怎会亡？！”

“……你这是在咒陛下死！”

县令一脚朝姜姬踹去, 使上所有力气。　　“锵”的一声, 秦剑锐利的剑刃抵住县令的脖颈。　　县令吓得眼睛瞪圆, 急忙收脚，却还是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在地。　　他顾不上膝盖快碎裂的疼, 忙磕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嬴政的秦剑还悬在县令的头上，他表情冷厉，“让她继续说完, 你敢再动，朕斩了你。”

县令噤若寒蝉，哪敢再说话。　　只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喊冤。　　姜姬泪眼盈盈望着, 浮萍般的一颗心仿佛找到莫大慰藉。　　从未有过的安全感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陛下……”　　姜姬哽咽着，将来龙去脉说出来。　　她确实冤枉，并未做任何违反秦律的事情, 却被抓到这里来。　　受尽折磨、苦楚。　　只不过是因为她那死去夫君的几个兄弟收买了县令, 想要出一口恶气。　　他们认为自家兄弟多找几个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在外过得不顺, 回家殴打姜姬也很正常不过。　　相反，姜姬居然敢反抗, 居然容不得他在外面找女人，便是姜姬的错。　　怪她心肠狠毒，怪她心眼太小。　　再加上人们见过那神迹预言, 都知道大秦将亡, 始皇帝活不到明年, 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他们只是东海边陲的一个小镇。　　天高皇帝远。　　谁能想到，嬴政居然不信命，也没生退意。　　仍然东巡到了这么远的地方来。　　“……”县令吓傻了，姜姬的话一句句说出来，他便一下下重重磕头。　　他害怕小命不保，所以拼命地磕。　　直到头破血流，也不敢停下。　　然而他所流的血，又哪里比得上姜姬流过的，染红她全部衣裳的血。　　姜姬花费力气说完，已是精疲力竭。　　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嘶哑着声音道：“今日得见陛下天颜，能与陛下说这些，妾已心满意足。”

她交代遗言般，撑起眼皮的力气渐渐失去。　　眼睛眨了眨，缓缓合拢。　　她活得太累了，当心中的苦闷、委屈一吐为快后，只剩释然。　　嬴政看着她，那股帝王的霸道仍在。　　“朕命令你，不许闭上眼睛。”

姜姬挂着血痂的睫毛一颤，骨子里生出些力气。　　“喏。”

嬴政秦剑一挥，“你睁眼好好看看。”

手起剑落，还在求饶的县令只感觉身下一轻。　　他不可置信地转动双眼，却看见自己的身体……　　竟然在离自己三尺远的地方！　　没了头颅！　　嬴政的秦剑削铁如泥，削个小小的人头更是不在话下。　　县令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掉了脑袋，他慢慢睁大眼，最后惊愕地死去。　　姜姬更是僵在原地，浑身微微颤抖。　　不远处，那县令身首分离的血流淌出来，成了一条蜿蜒的小溪。　　她缩了缩脚。　　尽管全身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她仍不愿意染上那畜生的血。　　只是这么呆呆望着。　　“怎么，吓傻了？”

嬴政把秦剑扔给身边侍从，让侍从擦干剑上血污。　　他打量着姜姬，“方才喊冤的时候，朕看你胆子倒是很大。”

姜姬抬起脖颈，仍有些愣。　　“他们都认定朕命不久矣，你说呢？”

嬴政低头问。　　姜姬回过神来，喃喃着说出心里话，“妾、妾惟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嬴政大笑，“你说得不错，人人都等着朕死，可朕偏要不死！朕要活百岁、千岁、万岁，让他们都好好看看！”

说完，嬴政大步回到徐福的牢笼前。　　原本犹豫的事，彻底下定决心。　　“徐福，朕命你再次出海，为朕去那三神山上，求得长生不老药！”

徐福眼睛里迸出亮光，“那陛下，海上的大蛟鱼……”　　“朕与你同去！朕要亲自射杀它们！有朕在，能否抵数百善射者？”

嬴政自信无比。　　“陛下神威，当然能胜那数百善射者！”

徐福拱手，讨好地说，“有您在，那长生不老药想必唾手可得！”

嬴政大喜。　　他亲自前往，一来是要亲眼确认徐福没有撒谎骗他，确认那些大蛟鱼以及三神山上长生不老药的存在。　　另外，他也要让世人看看他的骁勇和威猛。　　没想到连东海这种边陲小镇的县令都已经不尊秦律，动用私刑。　　嬴政很愤怒。　　他必须重新昭告天下，这还是大秦的王朝。　　气势如龙，正冉冉升起，绝不是灭亡的王朝。　　……　　很快，船队已准备齐整。　　嬴政亲自率领众人，乘大船出海。　　胡亥在嬴政身边，有些担忧。　　他知道这次是为了去寻那长生不老药，却又怕适得其反，让父皇丢了性命。　　可嬴政的决定一向无人敢违抗。　　胡亥以前仗着得宠，还敢说上两句。　　自从神仙预言过后，他彻底偃旗息鼓，再也不是那个骄纵天真任性的小儿子。　　他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嬴政的视线内，展露出他乖巧、顺从、听话的那一面。　　不停通过他的表现告诉父皇，他绝对不会是神仙口中那个夺权篡位的暴君。　　至于赵高，自然也上了船。　　不过仍然没有自由，他被关在一个木牢笼里，放在甲板上。　　风吹日晒雨淋，头发散乱，短短一段时间就好像老了很多岁。　　嬴政背手站在船头，招来徐福询问。　　“这一路自琅琊北而出，已至荣成山。”

“你口中所说的大蛟鱼，为何朕没有看到一只？！”

嬴政不怒自威，声音隐隐震开，在海上回荡。　　徐福吓得连忙跪下，茫然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为何。上次出海，的确遇上众多大蛟鱼，船队都被它们扑得覆灭。”

“……小的侥幸才捡了一条命回来，绝不敢撒谎啊！”

嬴政眯了眯眼睛，冷声道——　　“来人，将徐福给朕扔进海里去！”

徐福一惊，大喊道：“陛下，您为什么要杀我？您不能杀我啊！只有我知道去三福山的路，我还要为您去求那长生不老药啊！”

嬴政目光冰冷地看着徐福。　　“朕被你骗过一次，你以为朕还会被你骗第二次？”

徐福浑身血液倒流。　　嬴政缓慢说道：“朕早该知道，没有三福山，没有大蛟鱼，更没有所谓的长生不老药。”

“托神仙的福，朕如今醒悟，应当还不算晚。”

话音落下。　　身体僵硬的徐福被几人抬起，绑上绳索，扑通一声——扔入大海。　　波涛汹涌的大海瞬间将他吞噬，不留任何痕迹。　　嬴政看向苍茫的海平线，闭上眼，叹息道：“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