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丹看向陆卿云,很肯定的说:“那六皇子一系就是想搭上您。”
三风觉得她说了句废话,并且是句不该说的废话。 他咳嗽一声,小心翼翼道:“这种事我们不用操心,陆大人心明如日月。”
他从北梁回来,皇帝给他脱去贱籍,赏了白姓,赐了个侍卫亲军都虞侯,同时也赏了白丹一个县主。 这对皇帝,不过是随手一指,对他们来说,却是脱胎换骨。 但这脱胎换骨只是对别人。 对着陆卿云,他们依然是不太中用的属下、用处不大的仆从。 没有陆卿云一路厮杀出来,他和白丹,如今还在北梁乱七八糟的过日子。 陆卿云是在他们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拯救了他们,回想起一路的点点滴滴,他都只能承认自己是半个废物。 尤其是在见到承光和金理之后,陆大人还能在这里听他们废话,真算得上是宽宏大量。 身份二字,他在心里说了无数遍,也提点过白丹无数遍。 陆大人就是陆大人,陆大人的手段是无边无际的,一旦惹怒了他,他立刻就能让人感到绝望。 但白丹一向主意大,心气高,在男子面前尤其争强好胜,对三风的话,她直接嗤之以鼻。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被拯救的那一位,她认为自己是陆卿云的伙伴。 白丹对三风那一句心明如日月更是很直接的哼了一声。 “陆大人,您如今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我还听到有女眷下了帖子去巨门巷,您应该多约束解姑娘和林世子,免得他们打着您的旗号办事, 人一旦被捧的太高了,容易昏头。”
这些话藏在她心里,和美酒似的酝酿了许久,如今终于等到了脱口而出的机会。 在她看来,解姑娘如今是一步登天,一个穷极乍富的人会如何,她见过不少。 这人忽然被众星捧月似的包围,所有人全都看她的脸色,言语奉承,满脸笑容,好像她是天生的金枝玉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就会晕了头。 一个人晕了头,就容易做错事。 至于陆鸣蝉,嚣张跋扈,言行无状,但后面好歹还有个镇国公府撑着,就算是牵连,也是先牵连到镇国公府,这样一来,总比解时雨要安全。 陆卿云却是淡淡瞥她一眼:“那县主可昏头了?”
从一个无人所有的女子,到如今的县主,这样的富贵,不也是骤然而起? 白丹被他一看,总觉得他那眼睛里藏着点似笑非笑的揶揄。 她嘟囔一句:“我跟其他女子又不一样,我难道比哪个男儿差吗!”
陆卿云微微点头:“解姑娘也和其他女子不一样。”
说完,他嘴角莫名的带了点笑意,仿佛只要说起这个人,就足够让他高兴起来。 他又低头喝茶,在喝茶的一瞬间,笑意骤然而收,换成了冷漠。 三风已经被白丹的话吓了一跳,连忙岔开话题:“不知道北梁的使团到哪儿了?”
白丹勉强平复心情,自然而然的跟着换了话题:“最快也得一个月。”
三风松了口气:“听说来的是成王,他在皇子中也十分出色,这一趟来,肯定不止是求娶这么简单。”
“就朝廷这几个蠢货,”白丹毫不掩饰对朝中几位皇子的轻视,“总不至于跟他勾连吧,陆大人,您应该盯着点成王。”
陆卿云不答话,风轻云淡的很,还有功夫叫人包点心。 白丹见他光做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又忍不住讥讽一声:“世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全是真的。”
陆卿云让人包起一包点心,递给承光:“去巨门巷,将这里的事情告诉解姑娘——不了,还是我自己去。”
白丹见他像是根木头似的不搭理自己,又气又臊,脸一红,正要说点什么,却见陆卿云已经起身。 他抖过披风系上,让自己裹进暗沉沉的光影中。 从这一团光影中射出两道冷淡的目光:“成王已经在京中,既然巾帼不让须眉,县主去将他找出来吧。”
他说完就走,黑色披风随着步伐翻飞,挟着风似的。 直到他彻底不见,白丹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成王已经在京中? 这怎么可能! 可陆卿云这么说......总不错吧? 他让自己去找,京城这么多人,怎么找? 还是说,成王就在他们身边? 随后她又在心中嘀咕:“难道他是专程将六皇子引来的?可他不是纯臣吗?”
陆卿云是踏着满地阴凉走进巨门巷的。 宅子里随着他的回来,仿佛是还了春,绿树忽然成了荫,各色竹子组成一片深深浅浅的浓绿,将白墙都掩盖了。 在花厅里,他看到了正在喂鱼的解时雨。 解时雨擦了胭脂,也一脸的好气色,皮相美,风骨也美,墨绿色的湘裙,乌黑的头发上插着两只金钗,颜色越是灿烂,越能照出她的眉眼。 解时雨回头,见陆卿云迎着风,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便不自觉的也笑了。 她擦了手,笑道:“您今日不忙?”
陆卿云将点心放在桌上,倒腾到碟子里,又将外面的茶炉塞子打开,等水滚了之后,冲好散茶,涮过茶杯,倒上两杯:“忙。”
小鹤从陆卿云进门开始就知道了,匆匆忙忙赶来伺候,边走边想要不要再买两个丫头,就见陆卿云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了。 这陆大人——怎么什么都会干? 茶汽氤氲,散发出一股素雅的香气,解时雨隔着热气去看陆卿云的手,修长纤细,干净利落。 这只手穿过热气,将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 解时雨看看手,又看看陆卿云,就觉得自从陆卿云回来,这天地间就又有了风,有了光。 宅子还是从前的宅子,日子还是从前的日子,但是她觉得一切都好。 他没回来之前,一切了无生机,他回来之后,风雨有了滋味,日升月落也有了滋味,就连花草都有了滋味。 陆卿云将街上发生的冲突一一告诉了解时雨。 解时雨吃了口点心:“六皇子——咬人的狗不叫。”
陆卿云点头:“京城鱼龙混杂,你得当心。”
“您放心,我时刻都警惕着,”解时雨又问,“您的身体痊愈了吗?”
陆卿云的伤出乎人的意料,甚至也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反反复复,消耗着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