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老天爷是最阴晴不定的,风雨说来就来,完全没有给这些大佬们面子,只那么顷刻的时间,就从细细的雨丝变成盆瓢大雨。 人们瞬间慌张起来,随手捡起旁侧的雨衣匆忙套上,斗笠和草帽你争我抢的,雨水落得人们头发和衣服都湿哒哒的,街道上的摊贩纷纷撤场,人们鱼贯般的闯入各种有屋檐的地方避雨。 两个宗族的成员们纷纷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大佬撑伞,一个个嘴上都咒骂着“叼,扑街。”
陈爷住着拐杖,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手下们都怕他淋雨身体不好,劝阻并护着他到了一旁的屋檐下。 罗昌平则毫不畏惧,大摇大摆的朝自己的大本营走了回去。 临走前还刻意藐视了一眼江皓,意味深长的眼神里似乎释放着你给我等着的信息。 至于陈爷,他只是轻轻瞟了一眼,不敢过于造次。 整个场景下,最为狼狈不堪的就是江皓几个了,江皓在心里咒骂到,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这批茶叶最淋不得,却偏偏盆瓢大雨,眼瞅着雨瞬间就下来了,江皓顾不得别人的眼光,迅速脱下他那破烂得缝了又补的白色背心,一顿猛操作,把敞开袋口的茶叶急忙归拢起来,把衣服覆盖上去以防有水渗透进去。 他和吹水辉一人一袋背着茶叶,快步躲到了陈爷旁边的空地上。 陈爷瞄了一眼,只看到江皓好像对待珍宝般擦着蛇皮袋上的水,生怕里头的茶叶受到一星半点水分的侵袭。 几个人都挡在那两袋茶叶跟前,陈爷眼神里透出一股油然的欣赏。 能把这些茶叶视若珍宝,也就证明他们非常清楚自己安身立命的核心,为了自己资产不顾一切的样子,也算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 “那个谁,你叫咩名?”
陈爷想叫江皓,死活想不起什么名字,只是眼神一直瞧向他。 吹水辉拍了拍低头整理茶叶的江皓,提醒他有人叫他。 江皓忙不迭的抬起头,看了看是陈爷,便双手摸了摸衣服双侧。 “呃,我,我叫江皓。”
江皓记得他,但很明显,他未必记得他,也是,他们不过是个小人物。 陈爷掠过手下,走到江皓跟前,从衣兜里抽出一张手帕递了给他。 江皓摆摆手推脱着,但陈爷依然坚持递给他。 他只能满脸不好意思的样子,接下了手帕。 “擦擦吧,看起来靓仔些。”
陈爷冷不丁的丢下这句话,带着让人发笑的幽默感,脸上却依然严肃如初。 江皓倒也落落大方的擦了起来,精瘦的胸膛上有着深浅不一的伤痕,那都是采茶或之前上山伐木时被枝丫树干划伤的,时日久远,加上男人皮糙肉厚,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就没什么好注意疤痕外在什么的了。 “陈爷,您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皓注意到陈爷似乎有话要说,但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起刚才和罗昌平被大雨中断的对峙,他猜想,陈爷似乎有拉拢他们的想法。 江皓还没来得及在肚子里组织措辞,陈爷的嗓音就从上方飘下来。 “既然你们初来乍到,新来新猪肉,到我们那摆吧。”
陈爷按了按拐杖,严肃中带着点欣赏的语气。 吹水辉和牛精强几个眼睛都亮了起来,能被山村街的神秘掌门人邀请,这是何等的荣光。 虽然山村街的确没有茶滘街那么集中的茶叶资源,但如果要落地生根,这是他们目前最好的出路了。 所以一个个齐刷刷的看着江皓,期待等到他的考量与回答。 江皓看了眼周遭,以及陈爷的手下,四周那些躲在屋檐下仍不忘看热闹的三姑六婆们,山村街的优势和作风很明显,但无奈那边集中的是花卉资源,真正的茶资源依然存在茶滘街,尤其洞企石一带,已经开始有茶厂驻点,地段才是经营者最该考虑的第一要素。 正如他们小北村,山茶资源优势大,但地处偏僻,无论东西多好,酒香不怕巷子深这种事情还是很难发生在他们身上的。 况且,空穴不来风,馅饼不会天下掉,有这样的邀请,必然会有条件。 更何况,之前他们之间做的约定和承诺他尚未实现。 纠结,拉扯。 心中的理智与情感在不停碰撞,他发自内心的欣赏陈爷管理山村街的作风和方式,但理智告诉他,一切都应该以实现利益回收,茶叶卖出去才是正理。 陈爷等待着江皓的回答,静谧的氛围,带着点尴尬的安静。 几个手下明显脸上一副觉得江皓不识好歹的神情,但江皓依然没有表态的意思。 陈爷低头轻声一笑说:“归入我同乡一族就那么丢脸?”
江皓忙不迭的摆手,紧张的解释道:“不是的,陈爷,能被您看上,是我们的荣幸,但,您也看到了,我们,我们何德何能呢?”
话音一落,吹水辉和牛精强几个都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江皓真的是永远都这么不识好歹。 虽然他们也知道山村街和茶滘街对比的优势差异,但罗昌平强势的管控着茶滘街,他们真要进入茶滘街,别说落地生根,连个站的地方都不可能有。 这么看来,退而求其次才是正理。 陈爷戳着拐杖,佯装生气道:“哼,少同我兜圈,行不行一句话。”
江皓并没有丝毫畏惧的样子,毕竟一旦站队,他们要面临的就不是选择与被选择的问题,而是生存与失败的问题。 小北村也好,他们也罢,都经不起再次的失败。 泥石流后,采茶队已经没有办法营生,老张都托人告诉他,村庄的修复是不太可能了,农作物严重受损,熬不过几个时日,全村人都得集体四下搬迁。 整个小北村的人都在等待他们站稳脚跟后可以跟随其后出来谋生,他不能轻易决定,更不能草率贸然。 生存还是毁灭,要迎难而上抵御风暴,还是选择可以安身却无法立业的处境,这难题让江皓眉头紧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