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估算了一下时间和角度,约莫三个呼吸后,黄安手一松,铁钉和棱角分明的小铁块,瞬间贴着老马肚皮的位置,向后抛洒而去。 黄安犹觉不保险,又往后抛了两把。 第三把刚刚抛下,过了还不到两秒钟。 突然。 “咴咴!”
一声马儿痛苦嘶鸣声传入耳中,黄安歪头向后撇去。 只见一只四蹄离地的枣红色大马儿,身子歪斜,似受了大惊一般,斜斜在离地一尺的空中“飞行”。 马背上的李威也是腾空飞起,一脸惊恐。 黄安就瞥了一眼,便看到他似乎爆裂出来的瞳孔。 黄安哈哈一笑,赶紧扭过头来,一心赶路。 李威帮手众多,估计很快就会赶来,他自然不会冒险返回去将其彻底解决。 下一刻。 “啊!”
刺耳的尖叫声和“嘭”的一声重物落地声一前一后响起。 黄安正要回头再看一眼,突然觉得身下马儿似乎也受了惊,马头不住摇晃。 黄安大骇,立马抱住马脖子,专心看路逃命。 至于身后惨状,黄安已无机会目睹。 枣红大马侧倒在地,不住挣扎。 细看之下,马儿蹄趾间卡了一枚兵乓球大小的铁疙瘩,马蹄如今已废。 高速追击下,一块小铁疙瘩,就能要了它的命。 这大马直接摔断了前蹄,两公分的蹄尖耷拉在地上。 如今躺在地上,只有呼呼出气的份儿,哪里还能站起身来。 那李威更是倒霉,骤然遭难,从马上脱身飞起。 极快的速度,加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也反应不及。 手中缰绳猛地一松,在空中的李威彻底失去了借力点。 他在极高速度带起的巨大惯性下,斜着向哗哗流动的白龙江飞扑而去。 惨叫声响彻山路方圆数百米,在行人们呆滞的目光中,李威噗通一声,坠入玉白江水之中。 年关才过,边疆一月的河水,冰冷刺骨。 哪怕是六腑境大成的李威,也在瞬间被惊醒。 “咕噜噜!”
一股水浪袭来,灌了他好大两口水。 李威挣扎站起身子,浑身锦衣早就被浇了个透,披头散发,水珠流的满脸都是。 一双眼睛赤红,似要择人而噬。 但不知受了何等刺激,竟呆呆站在河中,一不叫人,二也不自己上来。 好一个少城主,好一个李家麒麟子,今日当真是狼狈。 岸边行人早在变故之初就惊呆了,此刻见李家少城主落难,也不敢跑,也不敢救,站在岸边,藏在树后,各个脸色难看。 但总算,那落在后面的衙役们追了上来。 一看之下,顿时大惊,也顾不得寒冷,一个个龇着牙咧着嘴,挽起裤腿,下了河将李威强行拉了上来。 ...... 时间一晃来到了中午十二点,距离出城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黄安估摸自己已经跑了四五十里路了,仍旧不见李威追来,便知道他们已经放弃追击了。 他这半年多来在丰安城内,可不是光吃了饭,练了武,对整个大明朝和丰安县城,黄安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尤其是武者和朝廷之间的复杂关系,黄安如今已经算是初入门庭了。 想想也是,李威虽然是少城主,但那只是丰安城百姓嘴上称呼的,不是朝廷认定的。 只是因为他爹李安是现在的丰安城城主。 若是李威能突破铜皮境,那运作一番,自然大概率能接替他父亲的职位。 但现在,他仍旧不是城主,他只是城主的儿子。 动用官府的力量,让衙役帮他追杀自己,已经是李威权利的极限了。 若是他能动用城内守军的军马,来追击自己,那他就是自己找死。 别说那些衙役不会骑马,就算会骑马,也不会跟着他胡闹。 李威现在能如此对付黄安,而不在乎朝廷追责的原因,无非就两点。 第一,黄安已经被赵家武馆逐出了门墙。 第二,黄安的名字,还未在幽州指挥使府上,登记造册,他还不是真正的朝廷承认的武者。 当然,这也和如今大明上下,官场动乱,监管失责有关。 没人会为他一个没有背景靠山的小小五脏境武者出头。 丰安城距离汾县共百里,骑着马儿,若是小跑着赶路,黄安估计下午三点他就能到汾县。 大路之上,一人一马,缓步而行。 黄安自然也下了马,与马同行,环顾左右,两侧有山,入目一片荒凉。 右手边的白龙江水,涛涛涌动,砸在石头上的水珠飞溅,清澈透明,但也透露出稍许的寒意。 春天的风,还未吹到这苦寒边疆,还未来得及染绿苍茫大地。 黄安一手持缰,一手拿着面饼,喂着今日的大功臣。 这面饼,是黄安从万界垃圾场拿出来的。 此处地界荒凉,黄安出了城没多久,就再也没遇见一个人影了,倒也不惧被人发现。 赶路期间,小心着猛兽毒虫,也就罢了。 他已经吃了三大块六斤的肉饼子,此刻拿着面饼喂养老马,也算给它补充体力。 那老马屁股上被自己枪杆子打了的地方,肿了一片,不过并没有影响行动。 师姐送的两米二的红缨长枪,被黄安固定在老马的侧面,和伪装用的包裹放在一起。 一人一马,哪怕在吃东西补充体力,脚步现在也是没停。 两者都在缓慢步行,毕竟这马儿只是凡马,驮着自己跑了这么久,需要休息。 今日狼狈逃难,黄安方才意识到马匹骑术的重要性。 要不是这老马今日救命,他怕是只能利用万界垃圾场逃命了。 幸好他乃武人,身体经过长时间的武道修行,适应能力极强,抱着马脖子,倒也能赶路。 短短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黄安现在已经能直起腰身,抓起缰绳,正常慢行骑马了。 等稍后歇息差不多了,黄安想骑着老马小跑着赶路,算是赶路途中,学习骑术吧。 说起逃命,黄安瞬间想起了李威狞笑的脸,衙役肆意的嘲笑。 “这银子当真是害人精!”
黄安恨恨而语,又想起了自残给自己制造逃命机会的小五。 那渗人的白骨伤口,仿佛一下子摆在了黄安的眼前,他的心脏顿时一痛,阵阵忧心袭扰心头。 “也不知道那一百七十两银子,能不能将小五的手臂给接上!”
哎! 只怕也难。 黄安深深叹息,黯然伤神。 世道多艰,苟活艰难。 在今日之前,黄安一直以为,乱世就是自己之前看到的样子。 是杨家武馆的恶徒拦路,是庞汉的见财起意,是郭四郎的阴险狡诈。 但今日之后,黄安才明白,还有贪官污吏的仗势欺人,以权谋私。 短短半年,黄安经历了三次生死之祸,一次拦路抢劫,一次碰瓷黑财。 谁能想到,这还只是一地之见闻,之遭遇。 黄安不知道,此去幽州,又该遇到多少揪心难受之事。 不觉间,黄安又是深深叹气。 他只是想练个武,治个病,为何如此之难? 那小五借着武馆,苟活十四年,近日才否极泰来,当了药铺掌柜,今日又何以遭此大难? 等幽州事了,若有机会,便回丰安看看小五吧。 突然,耳边传来老马的呼噜声,灼热的白气带着温润气流,喷在黄安脸上。 是老马。 它扭着脖子,用大脑袋杵着黄安脸颊,似乎在安慰他。 黄安突然一笑,亲昵地拍了拍老马的脑袋,笑道: “见过的人越多,就越喜欢狗。人言果不欺我!今日你比那老狗还要来得通人意!”
黄安见老马歇息妥当,翻身上马。 轻轻拍了拍老马结实的脖颈,黄安笑喊道: “走喽!”
老马顿时会意,迈开四蹄,小跑了起来。 黄安在马背上尽力维持身子,细细体悟马背起伏规律。 这老马虽然是老,看着窝囊,但身子骨确实不错。 马头和黄安差不多高,肩高就到了黄安胸口处。 毛色以黑为主,有黄白两色大片斑痕,乃是三色杂毛老马。 虽长得丑,但黄安现在可是喜爱得紧。 一人一马,速度保持在一个稳定的速度区间,不觉又是走了二十里路。 时间尚且还早,但黄安也不打算耽搁。 赶路本就忌讳磨蹭,更谈何这荒无人烟的路段。 他准备走过这段狭窄路段之后,先好好休息一番,饱饱吃上一顿,便一鼓作气入那汾县。 走出这片山脚狭窄路段,拐过一个山弯儿,视线突然开朗。 虽然仍旧是满目枯黄,但少了那骨子逼仄感,黄安倒也觉得心胸开阔了不少。 马蹄声脆,黄安一路骑行,如今总算有了一点武人的潇洒样子,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 信马由缰,也能稳坐马背。 傍晚三点多,黄安乘着落日余光,顺利入了汾县。 有银子开路,黄安的住宿和老马的食料问题,没有受到丝毫耽搁。 这汾县和丰安县差不了多少,黄安今日遭遇劫难,死里逃生,又骑行一日,只觉浑身疲惫,双股内侧灼痛。 更无玩闹之心,便叫店小二入了屋内,详细打听了些路途上的事情。 之后便早早上了床入睡。